二月初五，晴。
虎头寨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
七万百姓，老老少少，挤满了整个广场。周围的屋顶上、树上，也爬满了人。
卢象升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
诸位父老！他的声音洪亮，传遍全场，某今日召集大家，只为一件事——春耕！
人群安静下来。
去年，某们粮食紧张，是因为人多地少。七万人，只有四万多亩地。人均不到七分地，怎么够吃？
所以，某们开了三千亩荒，又要再开五千亩。加起来，就是五万亩地！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声议论。
但光有地还不够！卢象升提高声音，还要种得好，收得多！今年若再不能丰收，护国府就危险了！
所以，某今日要说：春耕，就是一场战争！比打仗还重要的战争！
这场战争，某们必须赢！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
开荒，某们要在二月底前完成！播种，某们要在三月十五前完成！收成，某们要比去年多三成！
能不能做到？！
七万人齐声呼喊，声震山谷。
卢象升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安静。
现在，某宣布几件事。
第一，开荒！还有两千亩没开完，某给你们十天时间。以工代赈，每天二升米，五十文钱。谁愿意去？
台下无数手举了起来。
第二，选种！某要从去年的麦子里，选出最好的留种。每村选十户，把最好的麦穗交上来。
第三，修渠！杨总兵率三千人，把黑虎关到青龙峡的水渠修通。要让旱地变成水浇地！
第四，造犁！李铁匠，某给你半个月，造出五百张新式犁。要轻便、灵活、好用！
台下的李铁匠大声回应：保证完成！
卢象升一拍台面，现在散会，各司其职！
人群渐渐散去，但议论声不绝于耳。
怀来县，石桥村。
村长老张头正在组织村民选麦穗。
护国公说了，要选最好的。什么叫最好？穗要大，粒要饱，杆要粗！
他拿起一穗麦子，仔细看着：你们看，这穗有多少粒？某数数...五十三粒！这就是好种子！
村民们围过来，七嘴八舌。
某家去年收的麦子，有一穗六十粒呢！
那还不快拿来？！
人群里，十三岁的翠儿也挤在其中。
她跟着钱守道下乡视察，负责记录。
小本子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石桥村，选种十户，共得麦穗一百二十穗。平均每穗五十一粒。
钱守道满意地点头：翠儿，你记得很详细。不错。
翠儿认真道：钱大人说过，数据要准确。差一粒都不行。
钱守道笑了，这才是做事的态度。
他们又走访了三个村，收集了四百多穗麦种。
傍晚时分，路过一片麦田。
翠儿忽然停下脚步。
钱大人，您看那片麦苗，是不是长得特别好？
钱守道抬头一看，果然。
那片麦田的麦苗，比周围的都高出一截，颜色也更绿。
走，去问问。
田边，一个老农正在劳作。
老人家，某问您，这地怎么种的？麦苗长得这么好？
老农直起腰，擦了擦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去年秋天，某把一种野草割了，沤在地里当肥。
野草？什么野草？
就那种...某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长得快，叶子大，某寻思着扔了可惜，就沤肥了。
翠儿眼睛一亮：钱大人，这是不是护国公说的绿肥？
钱守道一拍脑袋：对啊！护国公提过，种某些作物翻入土中，能增加肥力。老人家，那野草还有吗？
有有有，地头就有。
老农领着他们到地头，指着一片植物：就这个。
翠儿蹲下仔细观察，又在本子上画了几笔。
钱大人，某记下来了。回去禀报护国公。
钱守道很高兴，这可是大功一件！
太行山深处，一座铁匠铺里。
李铁匠正在研究犁的图纸。
卢象升画的图纸很简单，但标注很详细。
曲辕犁，用曲辕代替直辕，省力灵活...
他看着图纸，又看看手里的犁，陷入沉思。
传统的犁，辕是直的，又长又重。两头牛拉着，一个人扶着，耕一天也耕不了几亩地。
但护国公画的这个，辕是弯的，整体也小了很多。
会不会太轻了？轻了翻不动土啊。
徒弟小李凑过来：师傅，要不先做一个试试？
对，试试！
李铁匠撸起袖子，开始打铁。
叮叮当当的锤击声，响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一张崭新的曲辕犁做好了。
李铁匠找了头牛，牵到田里试验。
扶着犁，轻轻一推。
犁铧切入土中，翻起一道黑土。
哎哟！李铁匠惊叫一声，真好使！比以前轻多了！
他让徒弟扶犁，自己站在一旁观察。
原本需要两头牛拉的犁，现在一头牛就够了。
原本需要一个壮汉扶犁，现在女子都能扶得动。
效率，至少翻了一倍！
李铁匠激动得手都在抖，赶紧的，造五百张！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烟气冲天。
十几个工匠，日夜赶工。
黑虎关外，水渠工地。
杨国柱站在一座小山坡上，望着脚下的工地。
三千民夫，挥舞着锄头、铁锹，正在挖渠。
水渠从黑虎关的水源，一直延伸到青龙峡，全长二十里。
已经挖了十五里，还剩五里。
但最难的，恰恰是这最后五里。
因为有一段，地势高，水流不上去。
杨总兵。钱守道骑马赶来，护国公让某来问，水渠进度如何？
还行。杨国柱指着前方，再有五天，就能挖通。但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水流不上坡。杨国柱皱眉，这段路，地势高了三尺，水上不去。
钱守道也犯难了。
两人正商量着，忽然听到一阵欢呼。
成了！成了！
远处，李铁匠带着几个徒弟，扛着一个巨大的木制水车，气喘吁吁地赶来。
杨总兵，钱大人，你们看！
李铁匠把水车竖在渠边，用绳索固定好。
这水车，高一丈，宽五尺，由十几块木板组成，中间有一根轴，连着齿轮和水斗。
这是护国公指点的。用水力带动轮盘，水斗就能把低处的水，提到高处！
他让人打开闸门，放水进来。
水流冲击水车，水车缓缓转动。
水斗舀起水，随着轮盘转动，提升到高处，然后倒入上游的渠道。
哗啦啦——
水流源源不断地被提升上来。
杨国柱看呆了。
钱守道激动得推了推眼镜：妙啊！简直是鲁班再世！
李铁匠憨厚地笑了：某哪有那本事？都是护国公教的。
这一架水车，能顶多少人挑水？
李铁匠想了想：至少...一百人。
杨国柱一拍大腿，那就多造几架！把这五里都装上水车！
得嘞！
二月十五，开荒完成。
五千亩荒地，全部开垦完毕。
加上去年的三千亩，新开荒地总计八千亩。
护国府的耕地面积，达到了五万亩。
同日，曲辕犁完成三百张。
虽然没到五百张的目标，但也够用了。
十五架大水车，安装在水渠沿线。
原本的旱地，变成了水浇地。
新增水浇地一万亩。
议事厅里，卢象升听着钱守道的汇报，满意地点头。
很好。进度比某想的还快。
都是大家齐心。钱守道道，还有件事要禀报。翠儿在石桥村，发现了一种野草，沤肥后效果很好。某已经安排人采集种子，准备推广。
卢象升来了兴趣，什么野草？
翠儿从外面跑进来，递上本子。
本子上，画着那种植物的样子。
卢象升一看，笑了。
这不是苜蓿吗？好东西啊！
他解释道：这种草，根系发达，能固氮。种在地里，翻入土中，比粪肥还好。
某们可以在部分田地种苜蓿，四月底翻入土中。下一季，肯定能增产。
钱守道记下了：某这就去安排。
翠儿。卢象升看着小姑娘，这次你立功了。
翠儿有些不好意思：某只是...碰巧看到而已。
观察和记录，就是学问。卢象升笑道，你做得很好。
翠儿的脸红了，眼睛却亮晶晶的。
卢象升又看向李铁匠：水车和曲辕犁，做得不错。接下来，某还有个新东西要你研究。
护国公请吩咐！
播种器。卢象升道，现在播种，一粒粒撒，太慢了。能不能做个工具，摇一摇就能均匀撒种？
李铁匠挠头：这...某试试看。
不急。卢象升道，慢慢研究。
二月十六，实学学堂。
八岁的李小宝，正在琢磨播种的事。
护国公说要做播种器，他也想试试。
他找来一根竹筒，在底部挖了几个小孔。
装上麦种，盖上盖子，摇一摇。
麦种从小孔里漏出来，稀稀拉拉地落在地上。
太慢了。他皱眉，孔太小。
他又挖大了些，再试。
这次麦种哗啦一下全倒出来了。
太大了。
他又试了几次，终于找到合适的大小。
然后，他又在竹筒里加了个隔板，让麦种不会一下子涌到孔口。
再摇一摇。
麦种均匀地、一粒一粒地从孔里落下。
成了！
他兴冲冲地跑去找李铁匠。
李叔，你看某做的！
李铁匠接过竹筒，试了试，眼睛一亮。
好小子！这脑瓜子真灵！
他拍拍李小宝的头：走，某们一起去见护国公！
卢象升看到李小宝的播种器，也惊喜不已。
小宝，你这发明，能提高播种效率三倍！
他当即吩咐李铁匠：照这个样子，做一百个！不，两百个！
李小宝被夸得不好意思，但心里美滋滋的。
二月二十日，傍晚。
王俊卿的马车，缓缓驶入虎头寨。
车上，除了五千石粮食，还有一封信。
卢象升拆开信，是王维翰的亲笔。
护国公大展宏图，老夫钦佩。今送粮五千石，助护国府度过春荒。另，老夫有一女，年方十七，知书达礼。若护国公有意，老夫愿结秦晋之好。
卢象升看完，沉默片刻。
王俊卿在一旁试探道：护国公，家父一片诚意。小妹自幼读书，也听说了护国府的改革，很是向往。
卢象升抬头看他：王公子，某谢谢王家的好意。粮食某收下了。至于联姻之事...
他顿了顿：容某考虑。
没有拒绝，也没答应。
王俊卿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卢象升站在寨墙上，望着远去的马车。
诸葛青云不知何时来到身边。
护国公，王家这次诚意很足。五千石粮，可解燃眉之急。
某知道。卢象升道，所以某没有拒绝。
那护国公真要娶王家女？
卢象升摇头：某还没决定。
他转身，望着灯火通明的虎头寨。
青云，某需要的伴侣，不只是贤惠温婉，更要能理解某的理想。王家女，某还没见过，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不如...见一面？
也好。卢象升点头，约个时间，见见也无妨。
远处，学堂里传来读书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卢象升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忽然笑了。
春耕在即，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