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六月十五日。
江南的梅雨季节如期而至,细雨绵绵,将这座刚刚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半壁江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
但这雨水,并没有浇灭江南大地上的勃勃生机。相反,它像是上天赐予的甘露,滋润着新政这颗种子,让它在废墟上迅速生根发芽。
自从“血染苏州”之后,江南的顽固士绅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那些平日里把持着地方经济命脉、甚至敢于拥有私人武装的豪强,要么被连根拔起,要么为了保命而彻底蛰伏,老老实实地交出了隐匿的土地和人口。
史可法主持的“江南行省”,在卢象升的铁腕支持下,以惊人的速度推进着“摊丁入亩”和“土地改革”。
杭州,西湖畔。
曾经被权贵圈占的湖边良田,如今已经插上了新政府的界碑。无数原本没有立锥之地的佃农,第一次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证——那是一张印着红色国徽、盖着鲜红大印的硬纸片。
“这是真的吗?这地……以后就是俺的了?”
一位老农颤抖着手,捧着那张纸,眼泪止不住地流。
“大爷,是真的!”负责分地的工作组员(多为刚毕业的新科进士或退伍军人)大声说道,“执政官说了,耕者有其田!以后您种这地,除了给国家交两成的公粮,剩下的全是您自己的!再也没有地主敢来收租子了!”
“万岁!执政官万岁!”
老农噗通一声跪在泥水里,向着北方的方向磕头。
这一幕,在江南的每一个村庄上演。民心,这股最强大的力量,终于被彻底激活。
与此同时,城市的工商业也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变革。
苏州织造局(现中华第一纺织集团)的机器日夜轰鸣。那些被收归国有的作坊,引进了北方的蒸汽动力技术,生产效率翻了几番。工人们拿着比以前高出一倍的工资,干劲十足。
而在南京的下关码头,一艘艘满载着江南丝绸、茶叶、瓷器的商船,正排队等待着装运北上。与之相对的,是从北方运来的煤炭、钢铁、水泥,源源不断地卸在码头上。
南北物流的畅通,让整个中华国的经济如同一台加满了油的引擎,开始全速运转。
六月二十日,南京总统府。
钱守道拿着一份厚厚的报表,兴冲冲地跑进卢象升的办公室。
“执政官!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卢象升放下手中的红蓝铅笔,揉了揉眉心:“老钱,什么事这么高兴?”
“税收!江南的税收!”钱守道把报表拍在桌子上,声音都在发抖,“这半个月,光是南京、苏州、杭州三地的商业税和关税,就收了整整三百万两!再加上查抄豪强所得的浮财,咱们现在的国库,比大明最鼎盛的时候还要充盈三倍!”
“三倍……”卢象升看着那个数字,也忍不住笑了。
“这还是刚刚开始。”卢象升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长江以南的广阔区域,“等到土地改革完成,等到新的工商业体系建立起来,江南这半壁江山,将成为我们统一全国、甚至走向世界的最大财源。”
“是啊!”钱守道感慨道,“以前大明收不上税,是因为税都在士绅手里。现在士绅倒了,钱自然就到了国家手里。执政官,有了这笔钱,咱们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给官员涨涨俸禄?或者修修宫殿?”钱守道试探着问。毕竟现在卢象升住的地方还是前清的总督府,略显寒酸。
“不。”卢象升断然拒绝,“钱要花在刀刃上。”
“第一,扩建天津和南京的造船厂!我要造更多的铁甲舰!现在的三艘太少了,我要三十艘!”
“第二,加大对科学院的投入!告诉李小宝,别给我省钱!内燃机、无线电,只要能弄出来,要多少钱给多少!”
“第三,”卢象升目光深邃,“修铁路!从南京往南修,一直修到杭州,修到福建去!”
钱守道听得心惊肉跳。这每一项都是吞金巨兽啊!
“执政官,修到福建……是不是太急了?那边可是郑芝龙的地盘。”
提到郑芝龙,卢象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正因为是他的地盘,所以更要修。”卢象升冷冷地说道,“郑芝龙现在就像是一根卡在我们喉咙里的鱼刺。陆地上他虽然不敢动,但在海里,他还是那个土皇帝。”
就在这时,赵云飞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
“执政官!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怎么了?”
“刚刚收到上海(此时为松江府下辖县)急报!咱们的一支运粮船队,在长江口外海被郑芝龙的水师给扣了!连人带船,全都扣了!”
“什么?”卢象升猛地站起身。
“不仅如此!”赵云飞咬牙切齿地说道,“郑芝龙还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咱们的船‘越界’了,闯入了他的防区。要想赎人赎船,拿五百万两银子去换!否则……就把船沉了,把人扔海里喂鱼!”
“越界?”卢象升怒极反笑,“这大明的海,这中华的海,什么时候成他郑家的私产了?”
“还有更过分的!”赵云飞补充道,“他的舰队甚至在昨晚炮击了宁波沿海的几个渔村,说是演习误伤,实际上就是在示威!在向我们宣战!”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卢象升。大家都知道,这是郑芝龙对“苏州豪族被灭”的报复,也是他对新政权海权政策的试探。
如果忍了,那中华国的商船以后就别想出海,甚至连长江口都要看郑家的脸色。
如果不忍,那就意味着要在大海上,和这个拥有上千艘战船、称霸东方海洋几十年的海上霸主正面硬刚。
“五百万两?”卢象升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他郑芝龙的胃口,比多尔衮还大啊。”
“执政官,打吧!”赵云飞请战,“咱们有铁甲舰!怕他个鸟!”
“打肯定是要打。”卢象升冷静地分析道,“但海战不同于陆战。咱们的铁甲舰虽然厉害,但数量太少,只有三艘。而郑芝龙有大小战船数千艘,那是蚁多咬死象。”
“而且,”卢象升指着地图上的东海,“大海茫茫,他若是避而不战,专门袭击我们的商船和沿海城市,我们会非常被动。”
“那怎么办?”
卢象升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李小宝的无线电,装舰测试完成了吗?”
“完成了!”随后赶来的徐尔觉回答道,“虽然还不算太稳定,但在五十里范围内通话没问题。”
“好!”卢象升猛地一挥手。
“传令!”
“第一,拒绝支付赎金!告诉郑芝龙,他敢杀我一人,我灭他满门!”
“第二,所有商船暂停出海,全部退回长江内河。沿海各港口进入一级战备,严防郑军偷袭!”
“第三,命令徐尔觉,率领‘镇海’、‘定远’、‘致远’三舰,即刻出海!但不要去长江口,给我绕道……去舟山!”
“舟山?”众人一愣。
“对!舟山是郑芝龙的老巢之一,也是他封锁长江口的补给基地。”卢象升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他想封锁我们?那我们就去掏他的老窝!”
“这一次,我要用无线电指挥,给他上一堂现代海战的课!”
“告诉全体海军将士,这一仗,不仅是为了那几条商船,更是为了中华民族未来百年的海权!我们要把这片蓝色国土,从海盗手里夺回来!”
“是!”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了阴沉的天空,紧接着是一声炸雷。
梅雨季节的绵绵细雨,突然变成了狂风暴雨。
正如这天下的局势,刚刚平定了陆地上的风波,海上的惊涛骇浪便接踵而至。
卢象升看着那狂风暴雨,心中没有丝毫畏惧。
“郑芝龙,你以为大海能护住你?错了。”
“在钢铁和科技面前,大海……也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