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林清霂受邀参加一位世伯的寿宴。
宴席设在苏城有名的园林“萃锦园”中，宾客云集，觥筹交错。
他本不喜这等喧闹场合，但碍于情面，不得不来应酬一番。
独自坐在相对安静的角落，看着周围言笑晏晏的人群，竟觉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孤单。
“清霂少爷，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一个略带油滑的声音响起。
林清霂抬头，是商会里一位姓钱的理事，平日里风评一般，最是趋炎附势。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商人模样的人。
“钱理事。”林清霂微微颔首，态度疏离。
钱理事却仿佛看不出他的冷淡，笑着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听闻清霂少爷近日与北地那位少帅……交往甚密？”他语气暧昧，带着打探的意味。
林清霂眉头微蹙：“钱理事有话不妨直说。”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钱理事干笑两声，眼神却在他身上逡巡，“只是觉得，清霂少爷果然非常人。那位沈少帅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手段……呵呵，竟能被清霂少爷收服，真是令人佩服，佩服啊！”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实则充满了轻佻的暗示和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身后那几人也跟着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林清霂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可以忍受旁人议论他，却无法容忍有人用如此轻浮的态度揣测沈星辞，甚至隐含贬低之意。
他尚未开口，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又插了进来，是本地一位以刻薄出名的孙家小姐：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大少爷。怎么今日独自一人？您那位‘护花使者’沈少帅呢？莫非是新鲜劲儿过了，回北地去了？”
她用手帕掩着嘴，笑声刺耳，“要我说啊，这些北地来的军爷，性子野得很，哪懂得什么长久？林少爷可别一时糊涂，错付了真心才好。”
这些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林清霂内心最隐秘的不安。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探究和议论。
林清霂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起眼，目光清冷地扫过钱理事和孙小姐，那眼神锐利如冰刃，竟让两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与少帅之事，不劳二位费心。”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少帅是何等人物，他的心意，还轮不到旁人置喙。至于长久……”
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沈星辞那双深邃专注、总是盛满他倒影的眼睛，闪过他笨拙又认真的呵护，闪过他毫不犹豫调动炮舰时的果决……心中那点因分离而生的不安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底气所取代。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自信的弧度，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他既认定了我，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话音落下，满场寂静。
钱理事和孙小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也纷纷躲闪开来，不敢再与他对视。
林清霂不再看他们，转身将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对主家方向微微颔首示意，便从容地转身离去。
背影挺直，清冷孤傲，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底气。
直到走出萃锦园，坐进马车，林清霂才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心，里面已是一片汗湿。
方才那一刻，他几乎是凭借本能说出了那些话。
此刻冷静下来，才惊觉自己竟在众人面前，如此坚定地维护了那段感情，甚至……许下了关于“一辈子”的诺言。
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但奇怪的是，心中却并无后悔，反而涌起一股豁然开朗的畅快感。
原来，承认自己的心意，相信对方的心意，并为之勇敢，是这样的感觉。
他轻轻抚上胸前那枚温润的玉扣，指尖感受着那枚黑曜石的坚硬微凉，能从中汲取到远在北地的那个人的力量和温度。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却不再伴有不安。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回来。
而他，会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