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妤。」
这个名字从陆辰口中吐出,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效果,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苏晚瞬间怔住,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晚宴上那个站在王董身边、气质高雅、笑容得体的千金小姐。会是她?那个看起来像是被家族精心培养、等待联姻的大家闺秀?
沈叙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但他脸上的震惊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审视所取代。他没有立刻暴怒,反而异常冷静地对着手机问道:“确定吗?关联程度?是直接操作还是间接经手?”
电话那头的陆辰语速很快:“确定!账户是她名下一个离岸基金的子账户,资金在爆料前三天,有一笔不大但路径清晰的款项汇入,最终流向那几个水军头子。但操作很谨慎,隔了好几层,从法律上很难直接钉死是她本人指使。更像是……被人当枪使了,或者,她提供了某种‘便利’。”
当枪使?提供便利?
沈叙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婧妤或许对他有企图,或许因晚宴上被无视而心生不满,但用这种直接攻击他亡母的、自毁长城的方式?这不像是她那种精心计算得失的人会做出的蠢事。背后一定还有人。
“继续查。”沈叙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查她最近所有的社交往来,通讯记录,特别是和秦家,或者……其他可能对我母亲往事知情的人的接触。”
“明白!”陆辰应下,匆匆挂了电话。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气氛已经与刚才的暴怒截然不同,变成了一种猎手锁定目标后的、压抑的平静。
苏晚看着沈叙陷入沉思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个她偶然踏入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波谲云诡,充满了伪装和陷阱。
“你……觉得不是她主谋?”她轻声问。
沈叙转过头,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眼中的冰冷稍稍融化:“她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必要用这种方式。更像是一颗被推到前台的棋子。”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孤军奋战的冷硬。“有人在利用她对我的那点心思,或者利用王家的资源,做他想做的事。”
“那会是谁?”苏晚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沈叙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不知道。但这个人,很了解我的过去,也很了解如何最能刺痛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而且,他很有耐心。”
从最初的神秘短信,到如今利用王婧妤发起致命污蔑,一步步,都在试探,在挑衅,在将他逼入更深的愤怒和被动。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风平浪静。网上关于沈叙母亲的所有不实信息,在李律师团队雷厉风行的行动下,果然在极短时间内被删除得干干净净,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也收到了措辞严厉的律师函,噤若寒蝉。
沈叙照常去公司实习,处理项目,但苏晚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比以往更加冷冽,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他书房里的灯,常常亮到深夜。
苏晚也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学业上。经济学原理的课程越来越深入,她学得有些吃力,但每次遇到难题,沈叙总能抽出时间,用他那种精准而高效的方式为她点拨。两人在公寓的书房里,一个处理复杂的商业文件,一个啃着艰涩的经济学理论,互不打扰,却又彼此陪伴,形成了一种奇特而温馨的默契。
这天晚上,苏晚正在和一道关于“边际效应”的难题较劲,沈叙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新的邀请函信息。
他看完后,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抬眼看向正咬着笔头、眉头紧锁的苏晚。
“明晚有个慈善拍卖晚宴,”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王家是主办方之一。”
苏晚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了起来。王家?王婧妤家?
沈叙看着她瞬间紧张起来的样子,眼神深邃:“王婧妤应该会在。”
“你……要去?”苏晚的声音有些干涩。明知山有虎?
“嗯。”沈叙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对方把棋子推到了明处,不去会一会,岂不是辜负了这番‘好意’?”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不是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主动出击。
苏晚看着他眼中那抹熟悉的、属于猎人的光芒,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陪你一起去。”她放下笔,毫不犹豫地说。
沈叙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并没有反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能会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不怕。”苏晚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而且,我说过,不想只躲在你身后。”
沈叙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柔和。他朝她伸出手。
苏晚走过去,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他轻轻握住,力道沉稳:“好。”
次日晚,华灯初上。
慈善晚宴的举办地点是城中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场面比之前沈叙带苏晚参加过的商业沙龙更加隆重盛大。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慈善交织的微妙气息。
苏晚依旧穿着沈叙为她准备的礼服,一袭烟灰色的长裙,款式简约优雅,将她身上那股纯净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她挽着沈叙的手臂走进会场,能感觉到比上一次更多的、带着各种意味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经过上次母亲风波,他们两人显然已经成了这个圈子里备受关注的“焦点”。
沈叙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面色平静,步伐从容,仿佛周围的一切探究和议论都与他无关。他带着苏晚,径直走向宴会厅前方的主办方区域。
王家的人果然都在。王董正与人谈笑风生,而他身边,穿着一身Valentino高定红色长裙、明艳照人的王婧妤,正端着一杯香槟,笑容得体地与几位富太太交谈。
看到沈叙和苏晚走来,王婧妤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甚至主动迎了上来,笑容温婉大方:
“沈少,苏小姐,欢迎光临。”她的目光在苏晚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打量,随即转向沈叙,语气熟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阿叙,好久不见,最近很忙吗?”
沈叙面色淡漠,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有回应她那声过于亲密的“阿叙”。
“王小姐。”他声音疏离,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今晚的宴会办得很成功。”
王婧妤似乎被他这冷淡的态度刺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依旧维持着风度:“沈少过奖了。对了,待会儿拍卖环节,有一幅我父亲珍藏的当代油画,听说苏小姐是学美术的,想必会感兴趣。”
她这话看似好意,却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苏晚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展示自身优越感的意味。
苏晚能感觉到她话语里那细微的刺,但她只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回应:“谢谢王小姐告知,我会留意的。”
沈叙没有给王婧妤继续发挥的机会,他侧头对苏晚低声道:“我们去那边见几个长辈。”便直接带着苏晚,从王婧妤身边擦肩而过,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王婧妤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恨和……一丝慌乱?
沈叙带着苏晚,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商界前辈打了招呼,态度谦逊有礼,与刚才面对王婧妤时的冰冷判若两人。苏晚跟在他身边,努力记下那些复杂的人名和关系,感觉自己像是在上一堂生动而高压的实践课。
拍卖环节很快开始。一件件珍贵的珠宝、古董、艺术品被送上展台,竞价声此起彼伏。沈叙似乎对其中几件藏品略有兴趣,但出价都颇为谨慎。
当那幅王婧妤提到的当代油画被展示出来时,苏晚确实被吸引住了。那是一幅色彩大胆、充满力量的抽象作品,笔触间能感受到画家强烈的情感和生命力。
“喜欢?”沈叙注意到她专注的目光,低声问。
苏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画很好,但……太贵重了。”她只是欣赏,并无意参与竞拍。
沈叙看了那幅画一眼,没有说什么。
竞拍开始,价格一路攀升。最终,这幅画被一位外地富商以高价拍走。
拍卖会接近尾声,最后一件压轴藏品被请了上来——是一套极其珍稀的、清朝皇室流出的翡翠首饰,翠色欲滴,工艺精湛,引得全场惊叹。
竞价异常激烈。当价格抬到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时,参与竞拍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剩下沈叙,和……坐在不远处、一直沉默着的王婧妤。
王婧妤每次加价,目光都会似有若无地瞟向沈叙这边,眼神里带着一种挑衅和某种势在必得。
沈叙面色不变,每次都在拍卖师即将落槌前,冷静地举牌,加价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价格已经高到让周围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苏晚的心也提了起来,她轻轻拉了拉沈叙的衣袖,低声道:“太贵了,没必要……”
沈叙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没有回答,却在拍卖师又一次询问时,再次举起了号牌。
王婧妤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她咬了咬牙,似乎还想继续,却被身旁的王董用眼神严厉制止。
最终,槌音落定。
这套天价翡翠,归属沈叙。
全场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他身上。沈叙却恍若未觉,只是平静地办理着后续手续。
王婧妤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任何风度,狠狠地瞪了沈叙和苏晚一眼,踩着高跟鞋,近乎失态地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沈叙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他接过装着翡翠的锦盒,却没有自己收起,而是转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它轻轻放在了苏晚的手里。
“赔你的。”他看着怔住的苏晚,声音低沉,只有两人能听见,“那对书签,太便宜了。”
苏晚捧着那沉甸甸的、价值连城的锦盒,整个人都懵了。
而沈叙的目光,却越过了她的肩膀,看向了宴会厅入口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气质冷峻的中年男人,正静静地望着他们。
是沈宏远。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牢牢锁在沈叙手中那个刚刚空了的、代表着巨大金额的付款凭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