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冰冷的石室中,赵咸鱼死死蜷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冰冷的石壁仿佛要将她骨髓里的最后一丝温度都吸走。
她将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剧痛让她紧咬的牙关都在颤抖,以此来阻止那几欲冲破喉咙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双枯瘦却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
青奴蹲下身,将一块浸透了暗红血迹、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旧宫帕塞进她冰冷的手中。
帕子的质地粗糙,带着一股陈年的血腥与霉味。
“娘娘,”青奴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风中残烛,“这是柳嬷嬷拼了命从冷宫的墙缝里抠出来的。她说……您小时候,总是把哭声藏在这帕子里。”
这块帕子,是她被遗忘在冷宫那五年里唯一的慰藉。
指尖触及那干涸的血痕,童年时无声的绝望如潮水般涌来,赵咸鱼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头顶传来“滴答”一声轻响。
一滴金色的水珠竟从坚硬无比的穹顶岩石中渗出,悬在半空,熠熠生辉。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无数的金色水珠凭空出现,它们没有坠落,而是在空中灵巧地汇聚、游走,最终在黑沉沉的石顶上,拼凑出了一幅歪歪扭扭的星图。
那正是她五岁时,用石子在冷宫墙壁上画下的、想象中的星星。
潭外,寒气陡然炸裂!
哑蛟那柄足以斩断山川的玄铁重刀,无声无息地劈开了厚达数尺的潭面冰层,刀锋所过之处,水汽瞬间凝为冰屑。
他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踏冰而来,每一步都让整个寒潭为之震颤。
然而,就在刀锋距离石室大门仅剩三丈之遥时,那柄饮血无数的凶刃,竟毫无征兆地在空中骤然悬停!
刀刃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了石室穹顶那片童趣而又诡异的金色星图。
哑蛟喉间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沉嘶吼,那是他无声的暴怒。
他试图催动全身内力,强行将刀劈下,可手臂却重如山岳,纹丝不动。
更让他惊骇的是,他脚下的冰面,从石室门前开始,一道道金色的裂痕正迅速蔓延开来,那裂痕的纹路,竟与他刀身上的古老锻纹完全契合!
仿佛大地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冷酷地告诉他:此路不通。
石室内,赵咸鱼正被这连串的异变惊得魂不守舍,青奴却突然抓住了她颤抖的肩膀,枯槁的指尖精准地划过她颈侧一处肌肤。
那里,有一片天生的、形如流云的浅色胎记。
“娘娘,您看潭心!”青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赵咸鱼的目光被引向石室中央那一方小小的寒潭水面。
水面倒映着穹顶的星图,可就在下一秒,那星图竟如同活物般扭曲、旋转、重组,最终化为一朵盛开的莲花图纹——与永安宫那口废井的井口石刻一模一样!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赵咸-鱼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瞬间溢满口腔。
她俯下身,用沾满鲜血的指尖,在那水面倒影的莲花纹路中央,重重点下!
一滴血,落入潭心。
整座寒潭,骤然沸腾!
潭水不再冰冷,而是化作滚烫的金汤,咕咚作响。
在剧烈翻涌的水波中心,一截被淤泥包裹的旧物缓缓浮出水面。
那是一截早已腐朽不堪的旧襁褓,可当包裹它的金光散去,上面用朱砂写下的两个歪扭小字,却清晰如昨——咸鱼。
是她被丢入冷宫时,身上唯一的信物!
潭外,哑蛟眼中的惊骇化为了极致的恐惧。
他手中的玄铁刀发出一声悲鸣,竟猛然脱手,化作一道黑光,“当”的一声狠狠撞在远处的石壁之上!
刀柄上那颗用以镇压他凶性的哑蛟石,在撞击的瞬间碎裂,散逸出的却不是石粉,而是一捧金色的麦穗,随风飘散,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刀鞘,只见那平日里空无一物的暗格之上,一行血色的小字正灼灼显现:“她越无声,天地越喧嚣——若取其舌,必引星陨。”
远处,敌军攻城的战鼓声闷雷般滚滚而来,那沉重的鼓点足以震碎人的肝胆。
然而,当那声浪传至寒潭边缘时,却诡异地化作了无声的震动,仿佛整个空间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绝。
夜幕,悄然降临。
石室内的沸腾已经平息,赵咸鱼蜷缩在那半截旧襁褓旁,伸出颤抖的手指,一遍遍地抚摸着穹顶那片属于她的星图。
终于,一滴滚烫的泪珠挣脱了眼眶,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坠入脚下的潭水之中。
就在泪珠落水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霎时间,万里无云的夜空之上,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一条巨大无匹的星河!
那星河璀璨夺目,横贯天际,其轮廓、其走向、其每一颗星辰的位置,都与她五岁时在冷宫墙上随手涂鸦的星图,分毫不差!
这惊天动地的异象,让天地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青奴仰望着苍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指着潭水中那清晰无比的星河倒影,发出一声夹杂着狂喜与恐惧的惊呼:“娘娘!那些星子……那些星子连成的,是……是您生母当年亲手绘制的那幅‘断脉’堪舆图啊!”
话音未落,赵咸鱼只觉得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顺着星光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股力量古老而磅礴,仿佛沉睡了万年的神明终于苏醒。
它在她的经脉中奔涌,冲刷着每一寸血肉,也唤醒了身体最深处一缕被刻意尘封的记忆。
那不是温暖的馈赠,而是一种撕裂般的剧痛。
那股力量,正蛮横地冲撞着她肋下的一处旧伤,那里,曾有一根断骨,至今隐隐作痛。
此刻,那旧伤之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与天穹之上的星河,发出了同源的、致命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