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正用银簪挑着药炉里的炭火,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韩立掀帘进来时,正撞见他往铜碗里倒青灰色的药汁,碗沿还沾着半片干枯的龙葵叶。
“还在熬‘蚀骨散’?”韩立反手带上门,将腰间的匕首解下来搁在桌角,“方才巡山见着西坡的野狗在抢什么,凑近一看,是具被啃得只剩半拉的尸体,伤口泛着青黑——跟你这药汁一个色。”
墨居仁捏着银簪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泛着药气熏出的红:“七玄门那几个长老,没熬过子时。”他将银簪往炭火里一戳,簪头瞬间烧得通红,“食毒蚁钻进皮肉时,他们还在争养魂木的分法,到死都没弄清,自己成了牵机引的‘药引’。”
韩立往灶边凑了凑,伸手在药炉上烘着:“张铁说,昨夜听见后山有龙吟,是不是回魂阵引来了什么?”他指尖在桌角敲了敲,那里还留着昨夜画阵时的血痕,“我今晨去看,最粗的那棵养魂木下,积了半尺厚的黑灰,像是什么东西被烧过。”
“不是龙吟,是‘焚心咒’的余波。”墨居仁从药箱里翻出个陶罐,倒出些琥珀色的膏体往银簪上抹,烧红的簪头立刻滋滋冒白烟,“牵机引遇热发狂,食毒蚁啃食时溅出的血,把养魂木的邪气引出来了。那黑灰,是邪气被阵火烧后的渣。”他忽然低笑一声,簪尖往地上指了指,“你瞧,这砖缝里的灰,跟后山的是不是一个色?”
韩立蹲下身,果然见砖缝里嵌着些细碎的黑灰,指尖捻起一点,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这邪气要是散不去,怕是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他想起昨夜埋油布包时,树洞里漏出的话——长老们提过,要把“炉鼎”献给“血蛟真人”。
墨居仁突然咳嗽起来,手帕捂嘴时染出点暗红。他将染血的帕子往灶里一丢,火苗“腾”地窜高半尺:“怕什么?血蛟真人要是敢来,正好让他尝尝‘回魂阵’的厉害。”他从怀里摸出枚玉佩,玉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墨”字,正是韩立昨夜塞给他的那枚,“你滴在铜盘里的血,比我的心头血管用,这阵,现在认你为主了。”
韩立接过玉佩时,玉面还留着墨居仁掌心的温度。他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人用银针刺破指尖,往自己伤口上抹药,说“修仙界的规矩,是救自己人”。那时药汁是苦的,此刻玉温却烫得人心头发紧。
“那几个长老的尸首,我埋在了老槐树下。”韩立往灶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他侧脸棱角分明,“树洞里搜出本账册,记着近十年失踪的弟子,都成了他们练‘血祭术’的材料。”他从怀里掏出账册往桌上一拍,纸页间掉出片干枯的花瓣,正是墨居仁常用的止血草,“你猜最后一页写着什么?‘韩立,根骨上佳,可做血蛟真人的‘鼎器’。’”
墨居仁拿起账册翻了翻,指尖划过“韩立”二字时,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他忽然抓起银簪往账册上戳,簪尖穿透纸页钉在桌上:“血蛟真人?三百年前被初代门主打断过脊梁的废物,也敢打你的主意?”他往药炉里撒了把药粉,药气瞬间变得辛辣刺鼻,“明晚月圆,我教你‘燃血术’,把这账册上的名字,都刻进回魂阵里。”
韩立看着他发红的眼角,突然想起昨夜按住他滴血指尖时,摸到的那层薄茧——是常年握针练出来的。他伸手按住墨居仁握簪的手,簪尖离账册上的名字只剩半寸:“不如用‘牵机引’。”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盛着些透明的液体,正是从长老尸首上刮下的毒垢,“张铁说,血蛟真人最宝贝他那身鳞甲,牵机引沾了这毒,能让鳞甲从里往外烂。”
墨居仁盯着瓷瓶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笑声里混着点咳血的沙哑:“行啊,你这脑子,越来越像‘墨家人’了。”他拔起银簪,账册上立刻显出个焦黑的洞,“明晚子时,咱们去血蛟潭边,把这‘回魂阵’,再升个级。”
韩立将玉佩塞进怀里,玉温贴着心口发烫。他拿起灶边的铜壶往药炉里添水,水声哗啦间,听见墨居仁又开始咳嗽,这次却没再用手帕——怕是帕子已经用完了。他低头往灶里添柴,火光舔着柴薪,像极了昨夜养魂木下的阵火。
“对了,”韩立突然开口,声音被柴火噼啪声盖得有点闷,“张铁说后山的野狗叼了块鳞片回来,青黑色的,有巴掌大。”他往炉里塞了根粗柴,“血蛟真人,怕是已经到了。”
墨居仁正往陶罐里舀药汁的手猛地一斜,药汁溅在手上烫出个红印。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盯着陶罐里翻滚的药沫,低声道:“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