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如你。”
遇翡又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你看见了,却还是要恨你,怪你,怨你,”头脑在此时胀痛的厉害,连带着心口也是。
那一处被李明贞亲手射穿的空洞好似无休止地灌着冷风,叫她麻木又惶然。
李明贞将她搂得生紧,仿佛要将她的肋骨生生勒断,可还是,不是她想要的充盈感。
无法充盈。
她像是同承明二十五年的不见天光缔结了某种永远无法摆脱的契约,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只能在那份阴暗当中沉沦,永远得不到救赎。
如李明贞说的那样,竭尽所能,再也寻不出丁点希望了。
“你,你却还想救我。”遇翡下意识便要后退,退得离李明贞远一些,再远一些。
可那人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放开她的意思。
“我不值得你救的,”遇翡的声音很哑,似是想起了什么难以面对的痛苦之事,她推开李明贞,红着一双眼低吼,“我恨你,我恨你啊,你明白吗?”
只有恨,只会恨的人,是怎么配她看见的。
“曾经我应过你,”被推开,李明贞又缓缓上前,就像那些年,她独自走向老去,每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在走向遇翡,“会给你一片清净的地方,我做得到。”
“今生我应你,会用性命将你抓握在手中,”重新握起遇翡的手,温声补完那些话,再一次对遇翡承诺,“我也会做到。”
“是,可怜么?”遇翡仰起头,“你可怜我。”
李明贞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好傻的人,在可怜你之前,就已经发觉你是这世上最傻最纯挚的人了。”
“你问我是不是可怜,我想应当是怜惜更多些。”
遇翡抿了抿唇,两颊莫名滚烫,且这热意还会持续蔓延,一直到连脖子根都红透,她低了低头,望向自己的心口。
“可我,我变成了过去最瞧不起的人。”
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但孩子有错会改,也能改,而她,她改不了了,她成为了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那又如何呢?”李明贞依旧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温柔模样,“没人能做圣人,你我都是凡人,我做错了,你怨我怪我,我认,同样,你做错了,我也会罚一罚你,想必你也是会认的。”
遇翡认同点头,“是,却得等我这阵情绪过了。”
她的情绪,时常来势汹汹难以掌控,尽管那些情绪大多时刻只会对着李明贞。
而她在其他人跟前,能完美地披上一身名为虚假的华丽外衣,唱着他们想看的大戏。
“自然,那我可得好好学学,夫妻之间的惩罚一道。”李明贞仿佛陷入了某种严肃的沉思。
遇翡微怔,“什么……夫妻之间的惩罚?”
什么东西。
李明贞笑得不能自已,却始终不跟遇翡解释,只说:“女子出嫁前都会有一本压箱底的秘籍,有写的,也有画的,这次嫁你,娘给了我一本,母后给了我一个匣子。”
遇翡大为震惊,脱口而出:“那不就是春宫……”
最后一次被李明贞含笑捂住,俏皮眨眼:“非礼勿言哦,殿下。”
“为什么母后会给你一个匣子?”遇翡简直不要太了解老母亲,李明贞的“一匣子”那绝对是保守过后的委婉说法,而老母亲姬云深……
她就没有小这个字眼!
几十斤的长枪大铁锤,啥都要大要重,小了嫌小家子气拿不出手,除了钱,她在任何事上都要大气阔绰。
所以,绝对不是首饰盒那种大小。
遇翡开始回忆当日下聘时那一抬一抬的聘礼,回忆着聘礼单子,“单子上没写这个?”
“这些都是说不出口的私密事,岂能写到单子里?”李明贞快被遇翡的单纯给逗得不行,“那你以为,我说的罚一罚你是什么?”
“罚跪,”遇翡老老实实,掰着手指头给李明贞细数,“禁足、抄书,再重些就是抽几鞭,屁股上挨几棍,我也是这么收拾清风的。”
李明贞了然挑了一下眉梢。
遇翡却怎么看这个表情都像有什么特殊含义似的,“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李明贞瞧她这副情绪过后呆头呆脑的样子,又是怒其不争又是好笑,忍不住用手指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人自诩学富五车,看来还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遇翡哼了声:“那是比不得你的,看的次数不少吧。”
成婚都成了不知道几次了。
李明贞再度被恼羞成怒破大防的遇翡扎了扎心,她就想要一个李长仪,想要一个遇翡,偏偏就是好事多磨,当真是……
“说来你或许不信,这是头一遭。”李明贞揉着额角,“过去那几次,娘气他出尔反尔,入赘成了出嫁,半点不想我去伺候人,再便是……”长仪。
“都以为我嫁过一次,深谙此道,自是没人提。”
实际上,夫妻生活拢共就是那些时间那些事儿,至少她的过去是这样。
哪有什么道不道的,李明贞过去也并未发觉此中有什么大道理大学问值得人去钻研的,无非便是躺一躺,忍一忍,便过去了。
直到——
皇后殿下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李明贞骤然惊觉,或许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遇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跟李明贞面对面严肃讨论这样的事儿,讨论了也像是没啥用,但李明贞竟说她读书少,瞧不起她,这点不行。
她当即屈指敲了敲案几,“拿过来,给我也瞧瞧,什么学问高深的春宫嗯……书,叫你这么一个才高八斗的都欲罢不能,甚至推崇备至。”
李明贞红着耳朵根嗔了遇翡一眼:“哪有欲罢不能,更没有推崇备至,是见你一无所知,这才提了一提。”
“本以为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醉花荫的常客,懂得不少呢。”
遇翡嘿了声,反驳道:“我那是欣赏!欣赏!!!你这人怎么这么想人,光把人往龌龊里想呢!”
“那谁知道,”李明贞嘀咕,明知故问似的,“皇子年满十五都会有个侍寝婢女教的,我以为皇后殿下给你也备了。”
遇翡:???
“你看她像热衷这些事儿的人么?还给我准备,她不现场吐床上都是修养高。”
“平时她都是有什么想图的想要的不想动自己的私库,才去接一接我那狗……我那爹,无所求时压根不想搭理,我看她去后宫赏美人才勤快。”
李明贞骤然直觉脖子根儿凉飕飕的,连带着遇翡也是,二人同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凉了?”
还是遇翡懂行一些,她忍不住站到李明贞身边,“你也察觉到了?不像是天凉,像有人想灭咱们俩口。”
李明贞恍然:“你可收敛些,别再提皇后殿下赏美人的事了。”
怕是那位忽然脑子抽了抽风的家主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