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潘子握着手机，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那两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破碎的颤音。前一秒还在为戏耍赵瑞而兴奋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骇人的惨白。
电话已经挂断，但那头传来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还在房间里回荡，像一把尖锐的冰锥，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严景行瞳孔骤缩。
意外。
这是他“记忆宫殿”里最不喜欢，却又必须时刻准备应对的变量。一个被逼上绝路的普通人，其行为轨迹完全无法用数据和逻辑来预测。他可以瞬间引爆整个棋局，让所有精密的布局，都沦为笑话。
那个原本计划中，用来引诱王经理上钩的五亿资金诱饵，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条人命，等不了他慢条斯理地收网。
“哥！我……我得过去！”潘子猛地回过神，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脚步踉跄，差点被椅子绊倒。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理智正在被恐慌和愤怒一点点吞噬。
“站住。”
严景行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钉住了潘子狂乱的脚步。
潘子回过头，嘴唇哆嗦着：“我三叔他……”
“你现在过去，除了跟着一起哭，或者冲上去跟那个王经理拼命，还能做什么？”严景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你想让你妈在楼下看着你爸跳楼，再看着你被警察带走吗？”
一句话，如同一桶冰水，从潘子头顶浇下。他浑身一颤，眼中的狂乱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无助。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吗？”
“冷静。”严景行按住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沉稳而坚定，“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听我的，一步一步来。”
他转身回到电脑前，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那张关于王经理、金鼎证券、赵世章的黑色网络图，在他脑海中被瞬间打碎，然后以“潘子三叔”这个不稳定的红点为中心，重新构建。
旧的计划必须废弃。
新的方案，必须在几分钟内成型。
快，要极致的快。
狠，要一击毙命的狠。
“潘子，你现在立刻去现场。”严景行一边说，手指一边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一份份加密文件，“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救人，是当我的眼睛和耳朵。到了之后，不要靠近警戒线，找一个能看清楼顶，也能拍到楼下王经理的绝佳位置。”
“找到王经理？”
“他一定在。”严景行的语气不容置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作为营业部负责人，不可能不出现。你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他，打开直播，把链接发给我。记住，全程不要说话，不要暴露自己，你只是一个围观的路人。”
潘子虽然不明白严景行要做什么，但那股强大的自信，让他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他重重点了点头，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严景行和冰冷的屏幕。
他调出了那份从赵瑞电脑里拷贝出来的，赵世章与各大券商营业部老总签订的【客户亏损，超额返佣】协议。他将属于“金鼎证券光华路营业部王经理”的那一页，单独截了出来。
照片上，王经理的签名龙飞凤舞，旁边红色的手印，像一个凝固的血点。
紧接着，他又调出了潘子三叔那几十张交易记录的照片，用红线，将每一笔高买低卖的“精准”操作，和那份返佣协议里的条款，一一对应起来。
证据，冰冷而确凿。
做完这一切，他通过一个加密通道，找到了王经理的私人电话。
电话拨出，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极不耐烦，又刻意压低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人声和警笛声。
“谁啊？有事快说！我这儿忙着呢！”
“王经理，别来无恙。”严景行的声音经过处理，变得沙哑而低沉，像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
“你他妈谁啊？”王经理的语气充满了火药味。
“我是谁不重要。”严景行不紧不慢地说，“重要的是，你抬头看看。站在金鼎证券楼顶上那位潘先生，他账户里亏掉的五十二万三千七百块，其中有七万六千块，变成了你的手续费和印花税。而根据你和赵世章先生的协议，你还能从这笔亏损里，拿到百分之十五，也就是七万八千多的‘超额返佣’。我算得对吗，王经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王经理的呼吸声，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变得粗重而急促。他可能正在疯狂地环顾四周，试图从人群中找出这个神秘的来电者。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
“我不想干什么。”严景行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地狱般的寒意，“我只是来给你提个醒。潘先生如果从楼上跳下来，一分钟之内，你和赵世章的协议，你三叔的交易记录，你个人账户收到返佣的银行流水，会出现在全网每一个财经媒体的邮箱里。到时候，你猜赵世章是会保你，还是会让你当那只被推出去平息舆论的鸡？”
“你……你这是敲诈！是勒索！”王经理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不，我一分钱都不要。”严景行轻笑一声，那笑声让王经理毛骨悚然，“我只是在给你一个选择。是用你自己的钱，把你吃进去的吐出来，让潘先生安安稳稳地走下楼。还是……等着警察来给你戴上手铐，在监狱里度过你的下半生。”
“你……”
“哦，对了。”严景行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别想着拖延时间，也别指望警察能劝下来。潘先生的儿子，现在就在楼下某个角落里看着你。他的手机，正对着你直播。你现在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
“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如果我看不到潘先生的账户里，多出五十三万，那么，游戏结束。”
说完，严景行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对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靠在椅背上，点开了潘子发来的直播链接。
画面有些晃动，但很清晰。镜头死死地锁着楼下一个穿着高级西装，正拿着电话，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
正是王经理。
他挂了电话，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抬头看了一眼楼顶那个渺小的身影，又惊恐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眼神里充满了猜忌和恐惧。
他像一头被无形猎网困住的野兽，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会被勒得更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播画面里，王经理的心理防线，正在被一寸寸地压垮。他掏出手帕，胡乱地擦着汗，又拿出手机，似乎想给谁打电话，但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知道，那个神秘的电话，说的是对的。
一旦事情闹大，赵世章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他。他这些年干的脏事，足够他把牢底坐穿。
终于，在第四分钟的时候，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牙，冲破警戒线，朝着楼门口冲了进去。
“警察同志！让我上去！我是他客户经理！我能劝他下来！”
镜头跟着他移动，最终定格在大楼楼顶。
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潘子的三叔，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就那么站在天台的边缘，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下去。
“你别过来！”他看到王经理，情绪激动地大吼，“你们这群骗子！还我血汗钱！还我钱！”
王经理隔着七八米远，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潘大哥！潘大哥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钱的事，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我五十多万！我给我儿子结婚的钱！全被你这个王八蛋骗光了！你说误会？”潘三叔哭喊着，身体摇摇欲坠。
“不是的！潘大哥，你听我说！”王经理急得满头大汗，他看了一眼楼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一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你听着！我现在就给你转账！你亏的钱，我补给你！我全都补给你！你别做傻事啊！”
他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将手机屏幕转向潘三叔的方向。
“你看！五十三万！我现在就转给你！密码是……”
这一刻，周围的警察，楼下的记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经理和他那台手机上。
一个券商的营业部经理，在客户因为亏损要跳楼的时候，不是报警，不是安抚，而是自掏腰包，把客户亏损的钱，一分不差地补上。
这已经不是“服务态度好”能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变相的认罪。
他亲手，将那块盖在“手续费分成”黑幕上的遮羞布，狠狠地撕了下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ps：王经理被当众架在火上烤，赵家会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公关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