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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阴司契,人间路 > 第129章 古戏楼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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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忘回到客栈,将在小酒铺听老林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南灵。

他特意仔细说了沈墨颜个把月前在旧戏楼练功后起的变故,还有那“换了个人”的古怪感觉。

南灵静静立在窗边,听北忘说着,眼睛望着窗外梨园埠的夜色,没作声。

直到北忘说完,她才慢慢转过身。

“得往深处探探她的底细。”她平平说道,声音里没什么起伏。

这时夜已深了,可畅音阁那边还隐约传来收拾东西、人声散去的动静。

戏班里头的人,包括挑大梁的沈墨颜,应该还没全走完。

两人又出了门,没往畅音阁正门去,而是绕到戏楼后身一条僻静小巷。

这儿挨着戏班后台的出口,偶尔有杂役模样的人进出。

南灵找了个背阴的角落站定,目光投向那灯火未全熄的戏楼后院。

她不必用肉眼看,全副心神都沉入了一种极细微的觉察之中。

她的感应悄无声息地漫过院墙,绕开那些寻常的活人气息,稳稳定在了后台某一处——

那里,有一股算得上强、却带着古怪混杂的气息源头,正是还未卸妆、未换下戏服的沈墨颜。

在南灵的“看”法里,沈墨颜不再是个完整合一的人。

她周身绕着两股全然不同、却又死死缠在一处的魂气。

一股魂气,还算年轻,鲜活,带着生机的暖意,可此刻却显得弱,像是风里的烛火,明灭不定。

这该是沈墨颜自己的主魂。

而另一股魂气,就要强得多,也厚实得多,颜色沉黯,带着一股被岁月浸透了的古老与阴郁。

这股魂气如同藤蔓,又似蛛网,一丝丝一缕缕地缠绕着、渗进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盖住了、压住了那年轻的主魂,占着绝对上风。

这便是附在她身上的、不知来路的鬼魂。

南灵再往细里辨这股强大附身魂气的根本来路。

它的颤动方式,与“唱戏”相关的种种意象扣得极紧——水袖如何翻飞,唱腔如何起伏,身段如何流转,眼神如何递送。

同时,更深处,还绞着一股极强烈的“执拗”心绪,还有一种对“十全十美”的顶到头了的追求,容不得半点差池。

她飞快理清了这两股魂气之间互相牵扯的脉络。

共生的局面,成了。

主魂(沈墨颜)的生命元气,作为根基养料,被那附身鬼魂不断吸走。

附身鬼魂将吸来的元气,转为超出常理的唱戏本事,借着沈墨颜的肉身施展出来。

探查完毕,南灵收回了感应。

她转向北忘,用她那特有的、不带半点情绪起伏的声调,清清楚楚说出了分辨结果:

“要看的那人身上,缠着两层魂气。里头那层主魂,对应沈墨颜自己,活气还在,可瞧着是往下走的样子。

外头附上去的那层,来路不明,像是个早年的女鬼,气息比主魂强得多,眼下是她占着主位,掌管着身子。”

她略停一停,补上了最紧要的发现:

“这外附的魂气,它的根本来路,和‘唱戏’、‘执拗’、‘样样都要顶好’这三样,扣得死紧。

眼下这共生的局面看下来是:外附的魂气靠着吸食寄主的生命元气当作主要供养,转为力气,再显出那超出常人的唱戏能耐。”

她的声音在这静悄悄的小巷子里回荡,将一桩发生在红氍毹上的、隐秘的魂魄纠缠,拆解成了冷峻的脉络因果。

循着老林醉后说的大致方向,北忘和南灵离开梨园埠,往城郊行去。

越走越显荒凉,屋舍渐稀,脚下的路从青石道变作黄土小径,两旁只见乱草与零星菜地。

走了约摸两三里,在一片野草丛生的土坡后面,隐约现出一座建筑的轮廓。

是座戏楼。

与畅音阁的光鲜亮丽全然不同,这戏楼孤零零立在那里,显得破败不堪。

虽看得出早年也是飞檐斗拱的规制,如今却已残破得不成样子。

屋顶青瓦碎了大半,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椽木。

朱漆柱子斑驳剥落,爬满了霉斑与蛛网。

雕花窗格多半残损,歪斜地挂着,风一过便发出“吱呀”声响。

戏台前的空地上,荒草长得有半人高,几乎要把石阶吞没。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野草的沙沙声,同那破窗开合的吱呀声,更衬得这地方死气沉沉。

北忘站在戏楼前,眉头微蹙。

他能清楚感觉到,这地方凝聚着一股极重的阴气,冰凉刺骨,与周遭田野的生气全然不同。

这阴气倒不凶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对往日热闹的深切留恋,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将数不清的遗憾与不舍,牢牢系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上。

南灵静静立在他身旁,空茫的双眼扫过这座废楼。

在她觉察之中,空气里不单是死寂的阴气,还飘散着大量零碎、纷乱的“残响余影”。

她隐约听见——

不成调门的锣鼓点儿,走了音的胡琴声,还有那如同潮水般涌来退去的、模糊却又热切的叫好声。

这些声响混在一处,像是从极远的往日传来,被岁月磨得只剩些许依稀回音。

她仿佛看见——

一个身着华丽戏服、身姿窈窕的女子身影,在那如今空荡积灰的戏台上,水袖轻扬,步态翩跹,正全心投入地唱着。

那身影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可每一举动,每一姿态,都透着一股近乎执拗的专注。

然而,在这些残响余影之中,更强烈的,是两种铺开的情绪。

一种是“不甘”。

强烈得几乎触手可及,如同困兽低吼,缠绕在每一根朽坏的梁柱之间。

那是对戏台的眷恋,对喝彩的渴求,对唱戏生涯或许被骤然打断、或是未能达到想象中那般完美境地的深深憾恨。

另一种,则是“未竟”。

是一种事情做到中途被强行掐断、心中夙愿未能达成的憋闷与固执。

仿佛有一出最拿手的戏还没唱到关键处,有一句最动人的唱腔还没找到最绝妙的韵味,有一种对“十全十美”的念想,被无情地拦腰斩断。

这些残留的情意碎片,比寻常的执念更为复杂,它们不似一个完整魂灵所留。

倒更像是这座戏楼自身,在漫长岁月里吸纳、积存下来的,关于某个特定存在(多半便是那附身灵体)的强烈心绪烙印。

北忘感受着那挥之不去的阴冷与留恋,南灵则记取着那些破碎的残响余影和浓烈的不甘。

这座废弃的老戏楼,如同一个巨大的、盛满往日悲欢的破旧瓦罐,默然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尘土掩埋的旧日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