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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阴司契,人间路 > 第128章 夜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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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畅音阁里灯火点得通明。

戏楼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坐满了人,连过道都添了板凳。

空气里混着茶水气、瓜子香,还有人身上带的汗味儿同脂粉香,嗡嗡的说话声响成一片,满是等戏开场的盼头。

北忘和南灵按票号找着座儿坐下。

位置在二楼靠边,虽不算正中,但看戏还算便宜,楼下那铺着红毯的戏台子能瞧个清楚。

忽然,一阵急雨般的锣鼓点儿噼里啪啦响起来,满场的喧哗顿时静了。

所有人的眼,都盯住了那慢慢拉开的锦缎幕布。

戏,开演了。

丝竹声起,悠悠扬扬。

几个扮作宫娥的角儿迈着小步上了台,随后,今晚的正主——沈墨颜扮的杨玉环,在一阵细密锣鼓声中,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她头戴凤冠,身披彩衣,云鬓高耸,环佩随步轻响。

才一亮相,还未开腔,那一身的架势,那一步三摇的风流体态,就把满场看客的眼都勾住了。

待她朱唇轻启,一段【四平调】慢悠悠唱出来,声音清亮圆润,婉转悠扬,字字都像含着情。

唱的是“海岛冰轮初转腾”,配上那慵懒中带着寂寞的身段动作,把贵妃在西厢等月、盼圣驾的那点心思,表得明明白白。

台下静得悄没声息,只有那清亮的唱腔伴着丝竹声,在戏楼里回荡。

众人像是都屏住了气,沉进了这位“杨贵妃”的绝代风华里。

北忘坐在二楼,目光也落在台上那光彩照人的身影上。

平心而论,这沈墨颜的功夫确实拔尖,唱念做打,样样精到,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劲儿,轻易就能牵住看客的心。

连他这样不常听戏的人,看着也觉得舒服。

可看着看着,北忘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

他常年行走阴阳边缘,看人看事自有他的门道。

台上那沈墨颜,模样年轻,扮相俊美,技艺老练,可偶尔,在她眼波流转、水袖轻扬的瞬间,北忘却瞧出了一丝不寻常——

那神气与她扮的杨贵妃年纪不合,甚至与她自己的年轻外表也不相称。

那不是刻意演出的哀怨,倒像是更深沉的、被岁月浸透了的苍凉,一种刻在骨子里、挥不去的孤寂。

那眼神偶尔会变得极深远,像是穿过了眼前的热闹,望见了什么旁人看不见的、遥远冰冷的东西。

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却真真切切落进了北忘眼里。

同一刻,静静坐在旁边的南灵,她那空茫的双眼,也正“看”着台上的沈墨颜。

在她觉察之中,沈墨颜不单单是个唱戏的活人。

她能清楚地“觉”出,在沈墨颜那旺盛鲜活的生命气息周围,紧紧缠绕、包裹着一股全然不同的气息。

那股气息极老,带着沉郁的的阴寒,像深潭底的寒水,与沈墨颜自身的生命气息交织、融合在一处,成了个近乎“共生”的奇异局面。

这股老气并非在操控沈墨颜,倒更像是在她身上借住,或者说,是沈墨颜自己主动承担着、显露着它。

此刻台上那风华绝代、眼带沧桑的“杨贵妃”,那份神韵气度,恐怕多半是来自这老气的浸染和帮衬。

台上的沈墨颜,依旧全心演着贵妃的醉态与哀愁,引得台下掌声、叫好声一阵接一阵。

而二楼座中,北忘心里的那点疑惑,和南灵觉察到的异样气息交织在一处,都像石子投进了静水,预示着这梨园热闹底下,怕是藏着些不为人知的蹊跷。

戏散场了,看客们像流水似的从畅音阁两扇朱红大门里涌出来,说笑声、议论声,还有没唱完的零星腔调混在一起,在夜风里飘着。

北忘和南灵跟着人群出来,却没急着回客栈。

北忘心里对沈墨颜的那点疑惑,并没随着戏散而散去。

他思忖着,要想打听戏班里头实在的消息,总得寻个由头,找里头的人才好。

他在梨园埠没什么相识,但常年在外行走,自有他的法子。

先回到客栈,寻了那个瞧着路子多的伙计,塞了几个铜钱,只说是慕名而来,对沈大家的功夫佩服得紧,想找戏班里一位老辈人,讨教些唱戏的门道,别无他意。

那伙计掂了掂钱,见北忘说话客气,不像是生事的,便压低声儿,给他指了个人——

戏班里一个姓林的杂役,专管后台衣箱、搬抬家伙这些杂事,在班子里待了不少年头,算是个老人了,平日爱喝两口,常在埠头西街那家“刘记酒铺”消遣。

得了信儿,北忘便独自往西街去。

南灵没跟着,她对此等往来没兴致,自回了客房。

刘记酒铺门面不大,里头摆着几张油亮的木桌,灯光昏黄,空气里混着烧酒和卤味的味儿。

这时已近半夜,客人不多。

北忘眼光一扫,就落在角落里一个独自喝闷酒的老者身上。

那人穿着半旧的灰布褂子,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深,正是伙计说的模样。

北忘走过去,在那老者对面坐下,叫伙计添了个酒碗,又切了一盘卤牛肉,一盘花生米。

他给自个儿也倒了半碗酒,这才对着那抬起头发愣的老者拱拱手:“老丈可是畅音阁锦云班的林老哥?”

老者眯着眼把北忘上下打量,见他面生,衣着寻常,但眼神清正,不像恶人,这才含糊应道:“是老汉。阁下是……?”

“敝姓北,路过贵地,今晚有幸听了沈大家的《贵妃醉酒》,实在……佩服得很。”北忘斟酌着词句,脸上露出恰好的钦佩神色,

“心里有些关于唱腔身段的疑问,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说林老哥是班里的老人,见识广,特来打扰,想请教一二。”

说着,他把那盘卤牛肉往老者面前推了推。

老林瞅瞅北忘,又瞅瞅那油亮的牛肉,喉咙动了动,摆摆手,带着戏班人常有的口气:

“嗨,咱一个打杂的,能知道个啥?沈大家那是天上云彩般的人物,咱也就远远瞧个影儿……”

北忘也不急,又给他碗里斟满酒,自己也陪着喝了一口,只捡些不打紧的戏文行话闲聊。

夸锦云班的行头如何精致,场面如何热闹,又感叹沈墨颜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本事,实在难得。

几碗浊酒下肚,老林的话渐渐多了,脸上防备也松了些。

北忘看时候差不多,才像是随口叹道:“说来也怪,沈大家这般年纪,那眼神里的东西,倒像是经过几番起落似的,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他这话说得含糊,老林端着酒碗的手却微微一抖,酒水洒出几点。

他抬头看了北忘一眼,眼神复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只重重叹了口气,把碗里剩的酒一口灌下。

北忘脸上不动声色,又给他满上。

老林盯着晃荡的酒水,闷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儿,像是怕被谁听去似的:“北……北先生是吧?您……您也看出来了?”

北忘心里一动,面上却纹丝不动:“只是觉得,和寻常年轻角儿,不太一样。”

老林又灌了一口酒,脸颊泛红,话匣子算彻底打开了,带着几分酒意,也带着几分憋久了不吐不快的劲儿:

“沈大家……唉,墨颜这孩子,本就是个极有灵气的,是块好料子,班主也看重。可……可就在个把月前,出了档子事。”

他左右瞅瞅,声音压得更低:“那时班子还没来梨园埠,在上一处地方。有天夜里,她说是去练功,一个人摸去了那儿一座废了些年头的老戏楼……

也不知怎的,第二天回来,人就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个不对劲法?”北忘适时问了一句。

“那本事,就跟通了窍似的,一下子蹿上去了!以前还有些地方拿捏不准,自那以后,唱念做打,没一样不精到,尤其是那身段做派,那份气度……”

老林摇摇头,脸上没什么喜色,反带着点惊怕,

“老练得吓人!压根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班主和师傅们自然是惊喜,可我们这些常在旁边看的……总觉得心里发毛。”

他停了一下,又喝了口酒,才接着道:“而且,人也变得古里古怪。时常一个人待着,对着空屋子,或是墙角,嘀嘀咕咕,像是在跟谁说话。

精气神也耗得厉害,一下了台,脸就白得吓人,得好一阵才能缓过点劲儿来。”

老林抬起醉眼,看着北忘,喷着酒气道:“不瞒您说,那感觉……真像是……换了个人了。”

说完这句,他好像没了力气,也不再吃喝,只是趴在桌上,嘴里含糊念叨:“换了个人咯……换了个人咯……”

北忘看着醉倒的老林,眉头慢慢拧紧。

个把月前,旧戏楼,本事猛进,性子大变,精气耗损,对着空处说话……

这些线头串起来,和他之前那隐约的感觉,和南灵觉察到的异样气息缠绕,好像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这梨园埠的红氍毹上,光鲜亮丽的背后,恐怕藏着一桩不为人知的诡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