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没有废话,一脚油门轰到了苏家老宅后山的那片荒林。
这里连苏家现任家主都没资格进,只有拿着那块代表最高权限的黑玉牌才能开启禁制。
她把车扔在路边,提着那只装着“昆仑墟茶渣”的密封袋,钻进了那个伪装成废弃防空洞的入口。
那个所谓的“龙脉共鸣仪”其实就是个用来探测地脉异常的大型青铜鼎,周围连着几十根比大腿还粗的铜缆,一直通向地底深处。
苏沐雪按照记忆里的操作流程,合上电闸。
地下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像是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她把那片焦黄的茶渣扔进鼎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那东西根本不像是植物,倒像是一块固体酒精,沾火就着。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青烟袅袅升起,没有散开,反而在鼎口上方凝聚成一团翻滚的云雾。
“显示能量节点。”苏沐雪紧盯着那团烟雾。
云雾剧烈抖动,瞬间铺开,化作一幅立体的全球动态地图。
上面并没有显示国界线,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脉络。
那些红线像是活的血管,正在疯狂搏动。
而在这些血管的交汇处,并不止昨晚酒吧那一处,而是分散在全球各地的二十四个点。
苏沐雪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点的位置太刁钻了。
太平洋深处的沉船墓地、北极圈内的永冻土裂缝、亚马逊雨林的未探明深渊……也就是所谓的“文明断层带”。
而其中亮度最高、脉动最剧烈的一个点,正位于中国西北某处无人区。
她迅速在随身终端上比对坐标。
“焚书坑遗址?”
苏沐雪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正准备记录详细数据,那个青铜鼎突然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紧接着,那幅烟雾地图像是被人从中间撕开,所有的红线瞬间崩断。
“警告!高维逆流!”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台几吨重的青铜鼎“砰”的一声闷响,底座直接炸裂,几十根铜缆齐齐崩断,火花四溅。
烟雾消散,鼎底只留下一滩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某种液体渗出了金属表面,歪歪扭扭地形成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勿溯。
城市的另一端,洛璃正对着那台老式电唱机发愣。
普通的钢针根本读不出那张黑胶里的隐藏音轨。
她咬了咬牙,从工具箱的最底层翻出一根那是她在上个修仙位面做任务时顺手牵羊带回来的银针。
银针落下。
音箱里那种令人烦躁的刮擦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度清晰、却又无比空灵的诵读声。
那声音不像是在说话,更像是在吟唱某种规则。
洛璃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将这段音频导入那个已经崩溃了一半的任务数据库进行比对。
进度条卡在99%红了几秒,然后跳出了一个标红的文档名——《太初食经·残卷》。
她点开文档,音频被自动转译成文字,只有短短一行:“凡人心温处,可养灶灵;灶灵成,则命轨可篡。”
洛璃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什么叫“命轨可篡”?
意思是只要灶火够旺,就能改命?
她抓起手机就给凌天拨了过去。
“嘟——”
一声都没响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洛璃看着手机屏幕,差点把这破玩意儿摔了。
这混蛋,关键时刻装死?
十秒钟后,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没有任何寒暄,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参数:
“别查了。去废品站找台红灯牌收音机,要68年以前产的,短波能调到13.7mhz的那种。找不到就去偷。”
凌天当然没空接电话。
他正蹲在城郊那个最大的废品回收站里,跟看门的大爷讨价还价。
“五块钱,不能再多了。这破玩意儿喇叭都漏风。”
凌天把那台落满灰尘的红灯牌收音机夹在胳肢窝里,扔下一张皱巴巴的五块纸币,转身就走。
回到酒吧,他把卷帘门一拉,直接把那台收音机大卸八块。
那口煮过“回魂饭”的铝锅已经被他刮得坑坑洼洼,他把刮下来的那层带着焦糊味的金属粉末,小心翼翼地混进焊锡里,然后把收音机里的线圈重新焊了一遍。
“滋啦——”
通电的瞬间,喇叭里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电流声。
凌天慢慢拧动调频旋钮。
13.5……13.6……
当指针停在13.7mhz的那一刻,电流声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持续不断的嗡鸣。
那不是机器的噪音,而是咀嚼声。
几百人,或者几千人,同时在咀嚼、吞咽、喝汤的声音。
还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脆响,牙齿咬碎软骨的动静。
凌天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录下了这段音频。
“系统,干活了。”
两道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左边放入【改装红灯牌收音机】,右边放入【集体进食声波录音】,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烧了半截的香烟头——那是刚才在废品站大爷那里顺来的,上面沾着那老头几十年的烟火气。
“合成。”
光芒一闪,那台收音机并没有发生外观上的变化,只是外壳变得更加陈旧,像是被烟熏火燎了几十年。
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
【恭喜获得:饿鬼道临时通行证(非卖品)】
【说明:它能收听到的,不是电台,是渴望。】
收音机的指示灯闪了两下,暗红色的光芒映在凌天脸上,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入口在饱足之后。”
晚上十点,农贸市场的那条后街比平时更冷清。
凌天还是在那儿,只不过这次没用那个诡异的铝锅,而是架起了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简易灶台。
锅里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一大锅最普通的白菜豆腐汤,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在奶白色的汤里翻滚,撒了一把葱花,香得让人心里发颤。
他在摊位前竖了一块纸板:
“不收钱。讲一件让你觉得‘被接纳’的小事,换一碗汤。”
这规矩怪得离谱,但架不住汤太香。
第一个来的是个加完班的小伙子。
他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前天开会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保洁阿姨的旧棉袄。”
凌天没说话,盛了一碗汤递过去,顺手按下了收音机的录音键。
收音机上的刻度盘亮起了一格微弱的红光。
接着是一个满身油漆味的装修工:“我有次去买水,钱不够,便利店那个小姑娘偷偷帮我垫了五毛,还说是打折。”
红光又亮了一格。
随着夜色渐深,聚在摊位前的人越来越多。
并不是为了这碗不值钱的汤,而是这地方莫名让人想说话。
“我也说个,冬天忘了戴手套,那是第一次有女孩子把她的暖手宝塞我手里……”
“我是个送外卖的,那天下暴雨,有个客户没催单,还给我拿了条干毛巾。”
凌天机械地盛汤、录音。
他眼前的收音机屏幕上,那个隐藏的进度条正在一点点被填满。
百分之七十三。
喇叭里突然传出一声极其苍老的叹息,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带着一种透彻骨髓的疲惫和欣慰:
“……多少年了,还有人记得给人留口热乎的。”
凌天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远处敲响。
他擦了擦手,按下收音机的播放键。
刚才录下的那些琐碎、温暖、甚至有些鸡毛蒜皮的话语,经过那台机器的处理,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共振波。
整条街的路灯突然像是接触不良一样,开始疯狂闪烁。
苏沐雪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街角。
她举着那面铜镜,手抖得厉害。
在铜镜的倒影里,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坐满了人。
那不是几十个,是成百上千个半透明的人影。
他们有的穿着几十年前的工装,有的穿着长袍马褂,甚至还有穿着破旧军装的。
他们虽然拥挤,却井然有序地围坐在那个简易灶台周围,手里捧着不存在的碗,默默地喝着那锅白菜豆腐汤。
“这……这是鬼?”苏沐雪的声音都在发颤。
“看头顶。”凌天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车窗边,手里捏着一根烟,没点火。
苏沐雪定睛一看,那些人影的头顶并没有鬼魂特有的黑气,反而每个人都连着一根极细的金色丝线。
那些丝线延伸向城市的四面八方,连接着千家万户的厨房灶台。
“他们不是鬼。”凌天把烟夹在耳朵上,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他们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好人’。那些做了一辈子好事,最后却被‘命途管理局’以‘干扰因果’为由,直接从历史里抹去名字的执行者。”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正低头喝汤的老太太虚影:“看见那个了吗?三十年前,她收养了十八个孤儿,结果档案里显示她是孤寡老人,老死家中。系统把她的功德抽干了,拿去喂了上面那些大人物,连个名字都没给她留。”
苏沐雪只觉得呼吸困难:“这……这就是你说的‘旧账’?”
“这才哪到哪。”凌天关掉收音机,看着那些慢慢消散的人影,“他们没死透,只是饿了。饿了太久,就想找个地方吃顿饱饭。既然上面不给饭吃,那我就请他们吃。”
就在这时,夜空中的那轮血月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从月球的表面悄然延伸,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被硬生生地撑开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