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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我在新疆烧国礼 > 第144章 慢下来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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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父亲的病情逐渐稳定,从江南传来的消息一天天好转,像温暖的南风,慢慢吹散了笼罩在小院上空的忧虑阴云。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如同一次短暂的急刹车,让全速前行了许久的生活,惯性骤减,留下了一段奇特的、缓慢而富有深意的空白节奏。周婉尚未归来,院中只剩下阿娜尔古丽、艾尔肯和阿孜古丽三人。少了周婉那高效运转、处理外部事务的“引擎”,小院的日常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时间的流速变得粘稠而清晰。

这种“慢”,最初带来的是不适。习惯了周婉安排好一切、日程明确的节奏,突然要自行决定每日的轻重缓急,三人竟有些茫然。阿孜古丽下意识地几次看向周婉常坐的位置,期待听到她安排当天的线上课程更新或邮件回复计划,但那里空着。艾尔肯揉泥时,也会偶尔停顿,仿佛在等待某项具体的工作指令。就连阿娜尔古丽,清晨添柴烧水时,也会对着空了一半的阿以旺出神片刻。

但很快,这种被迫的“慢”,显露出了它被忽视的价值。外部事务的暂时沉寂,如同潮水退去,露出了海滩上原本被淹没的、丰饶的细节。没有了一个接一个的“待办事项”,时间不再是需要被填满的容器,而成了可以自由呼吸、沉浸感受的空间。

变化最先体现在最基本的劳作上。艾尔肯不再满足于机械地捶打泥料以获得理想的韧性。他开始极有耐心地重复最基础的“醒泥”过程——将揉好的泥团用湿布包裹,放入陶缸,静静地放置。一天,两天,甚至三天。他每天会定时打开湿布,用手指轻轻按压泥团,感受它在寂静中悄然发生的、微观层面的变化:水分如何更均匀地渗透到每一个颗粒内部,泥料如何从初时的“生涩”逐渐变得“柔顺”甚至“温润”。他记录下不同湿度、温度下,泥料“醒”到最佳状态所需的时间,以及这种状态下泥料拉坯时截然不同的延展性和可塑性。这个过程枯燥至极,需要极大的耐心,但艾尔肯乐此不疲。他仿佛在聆听泥土沉睡、呼吸、最终苏醒的细微声响,与材料进行着一种超越技术层面、近乎生命对话的深度交流。

阿孜古丽也放慢了她创作的脚步。她不再急于完成一个系列或一件作品。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只是坐在院子的老杨树下,对着周婉空置的座位,用炭笔在速写本上画下不同时间光影落在那个位置的变化。清晨斜射的、带着暖意的长影,正午垂直的、几乎看不见的短影,午后拉长的、轮廓分明的斜影。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用眼睛在抚摸光线。她发现,当速度慢下来,观察变得极其精细时,最寻常的景物也充满了无限丰富的细节和动人的美感。这种观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手中的泥巴。她开始尝试制作一系列微小的、表现光与影的陶塑,不再追求形似,而是捕捉那种瞬息万变的光影质感,刀法变得极其含蓄和内敛。

阿娜尔古丽则是这种“慢”最从容的实践者。她每日的作息依旧规律,但每个环节的时间都被拉长了。清晨生火,她会看着柴薪从点燃到熊熊燃烧的整个过程,观察火焰不同阶段的颜色和形态;烹茶,她不再追求滚沸即用,会耐心等待水经历“蟹眼”、“鱼目”到“涌泉连珠”的不同阶段,体会不同水温对茶汤香气的影响;即便是清理工作台,她也做得极其仔细,用湿布慢慢擦拭每一样工具,感受它们被岁月和使用打磨出的温润手感。她常常会拿起买提大叔留下的某件老旧工具,在手中摩挲良久,仿佛能透过冰凉的金属,触摸到逝去时光的纹理和师傅手掌的温度。这种“慢”,不是怠惰,而是一种全然的临在,是对每一个当下、每一件寻常事物的深度觉知和由衷珍视。

这种整体节奏的放缓,甚至影响到了他们对“失败”的态度。一天,艾尔肯精心准备的一窑试片,因为一个极其微小的温差控制失误,釉色完全偏离了预期,变成了一种沉闷的灰褐色。若在以往,这无疑是一次挫折。但这一次,艾尔肯没有流露出丝毫懊恼。他小心地将那些“失败”的试片取出,在自然光下反复端详,甚至拿起放大镜观察釉面结晶的细微形态。他发现,在这种意外的灰褐色底层,隐约透出一种极其微妙的、类似旧宣纸的肌理,在特定光线下,竟有一种沉静古朴的美感。他不仅没有丢弃这些试片,反而将其视为一种意外的“馈赠”,详细记录了导致这次“失败”的所有条件参数,并在笔记上标注:“非预期效果,然别有韵味,可探究其可控性。” 失败,从需要避免的负面结果,变成了充满可能性的探索路径。

阿孜古丽的一个小陶塑在阴干时意外开裂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气馁地扔掉,而是对着那道裂缝看了很久,然后用更细的泥浆小心地填补裂缝,并将填补的痕迹保留下来,烧制成一件带有“伤痕”的作品,命名为《愈合的痕迹》。她发现,这种因“慢”而得以充分观察和接纳的“不完美”,反而赋予了作品独特的故事性和生命力。

“慢”也让一些被忽略的连接重新浮现。晚饭后,三人围坐在阿以旺炉火旁的时间变长了。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邮件,没有需要讨论的合作方案,谈话的内容也变得散漫而深入。阿娜尔古丽会讲起买提大叔年轻时某个冬天,如何因为等一窑特殊的釉色,在窑边守了七天七夜的故事;艾尔肯会难得地分享他某次失败烧制中偶然发现的、关于本地一种矿物特性的心得;阿孜古丽则会描述她观察到的、墙角一株野草在一天中不同时辰的姿态变化。这些看似琐碎的交流,无形中加深了彼此的理解,织就了更紧密的情感纽带。

周婉不在的这段日子,小院没有停滞,反而进入了一种“向内深耕”的宝贵时期。就像土地需要休耕以恢复肥力,创作的心灵也需要这样的“慢”来积蓄更深层的力量。他们逐渐领悟到,这种“慢”并非效率低下,而是与材料、与内心、与时间建立更深刻连接的必要条件。它让技艺的根须得以向更深处扎探,让情感的触角变得更加敏锐,让生活的质感变得愈发丰厚。

当周婉终于处理完家事,风尘仆仆却神情轻松地回到小院时,她感受到的是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沉静而饱满的气息。没有堆积如山的待办事项,没有焦灼紧迫的氛围,只有三人安然沉浸于各自节奏中的平和。阿娜尔古丽将一杯刚沏好的、火候恰到好处的热茶递到她手中,微笑着说:“慢有慢的好。有些东西,快不了,也急不来。”

周婉捧着那杯温度宜人的茶,看着艾尔肯工作台上那排记录了“失败”却别具韵味的试片,看着阿孜古丽笔下那些充满光影细节的素描,忽然明白了。这段看似“空白”的时光,恰恰是团队一次重要的内在淬炼。真正的成长,不仅发生在聚光灯下和奔波途中,更发生在这寂静的、被拉长的、与泥土和内心真诚相对的每一个“慢”下来的日常里。这或许就是“心手如一”必经的修炼——让手的节奏,跟上心灵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