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放下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归你”五个字已经消失。他没有删除，而是截了图。技术科会追踪来源，但现在不是等结果的时候。
张立国站在他旁边，外套搭在手臂上，手里拿着刚签好的特批令。他的手指还在抖，不是因为低血糖，而是别的什么。他知道那通五秒录音意味着线索活了，也意味着对方已经在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警局大楼，夜风穿过台阶，吹起秦明冲锋衣的下摆。战术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他们没开车，直接走向东街。
殡仪馆原址现在是一片绿化带，种着矮灌木和草坪灯。二十年前的大火把一切都烧没了，连地基都被翻新过三次。土地庙还在，但香火早就断了。
秦明蹲下身，手套按进泥土里。这里曾是第三棵槐树的位置。青帝护魂尊说过，断脉之处藏执念。他挖得深了些，指尖碰到一块硬物。
半枚胸牌被抠了出来，锈得厉害，边缘卷曲。正面刻着“市殡仪馆·火化科 林”，背面有一串编号。秦明用布擦了擦，拿手机拍下照片发给小陈。
“比对值班表。”他对张立国说。
张立国点头，掏出警局内网权限终端开始操作。十分钟后，数据回传。
“林九章，男，三十七岁，火灾当天请假未到岗。次日提交离职申请，身份信息注销。无后续社保记录，无出入境痕迹。”
“假名。”秦明说。
“但胸牌是真的。”张立国翻看档案，“当年七名火化工，六人失踪，一人请假。这个人，是唯一留下痕迹的。”
秦明盯着胸牌上的“林”字。这不是巧合。有人故意留下这个字，等着被人发现。
他们转身去市局人事档案库调资料。张立国用了最高权限，查所有与殡仪馆有关联的医疗系统人员变动。
凌晨两点十七分，系统跳出一条匹配记录。
“林远山，男，现年六十三岁。原任职于市殡仪馆火化科，职称副主任技师。火灾后第七天正式离职。三年后以进修名义重新考取执业医师资格证，现为市中心医院太平间顾问，兼任遗体处理指导员。”
秦明点开照片。
一个瘦高的男人，白发整齐，戴金丝眼镜，穿白大褂站在太平间门口。眼神平静，像是看过太多死亡的人才会有的那种空。
“他在医院干了二十年。”张立国翻出工作报表，“签字笔迹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变化。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
“他经手的尸体总数，七百零七具。”
秦明抬头。
“七百零七？”
“对。每七年一个周期，每次处理一百零一具。”
秦明沉默了几秒。七百零七，是七的倍数。和纪念币的数量一样，和执念的种类一样，和炼魂炉里的丝线一样。
这不是统计数字，是仪式。
“我要见他。”秦明说。
“不能强闯。”张立国提醒，“他是合法注册医生，有医院背景，还有卫健委备案。我们只能以治安协管名义进入，不能直接问话。”
秦明点头。“我知道怎么进。”
他换了衣服，穿上治安协管制服，戴上新的巡逻证。张立国则以安全检查组名义预约了医院管理层会谈。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秦明出现在市中心医院。
他沿着地下通道往太平间走，战术靴内置的灵力感应器轻微震动。地面瓷砖接缝处有细微结晶反光，像是盐粒，但颜色偏暗红。
他蹲下摸了摸，指腹沾上一点粉末。拿起来对着灯光看，成分和纪念币氧化层一致。
有人在这里频繁使用幽冥物品。
他继续往前走，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了林远山。
老人正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步伐稳定，表情如常。路过一名护士时还点了点头。
秦明贴墙站住，让对方先过。
就在林远山经过的瞬间，感应器剧烈震了一下。
秦明回头看他背影，直到消失在电梯口。
十分钟后，张立国打来电话。
“我拿到了他近五年的排班表和签字样本。笔迹分析结果显示，所有签名出自同一人，且生理特征无老化迹象。正常人写二十年字，力度、角度都会有微变。但他没有。”
“他在伪装。”秦明说。
“也可能不是人。”张立国声音压低，“我已经安排人在外围布控。你现在能确认他的活动路线吗？”
“能。”秦明看着感应器读数，“他每天上午十点去停尸区巡查，中午回办公室休息，下午三点再出现。今天他提前了十分钟。”
说明他察觉了。
秦明决定不再等。
他绕到办公楼另一侧，找到消防通道，避开监控上了二楼。林远山的办公室在东南角，窗户朝南。
他等到对方进入办公室，看到窗帘拉上，灯亮起。
然后他从楼梯冲上去，在门口停下，听里面的动静。
纸张翻动声。
抽屉拉开的声音。
有东西被塞进包里。
秦明一脚踹开门。
林远山猛地抬头，动作僵住。
秦明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将人按在墙上。对方没有反抗，只是盯着他，眼神依旧平静。
“你在销毁东西。”秦明说。
林远山不答。
秦明松开手，转而拉开办公桌所有抽屉。文件散落一地，都是常规工作记录。没有符咒，没有法器，没有任何异常物品。
但他注意到，白大褂挂在椅背上，内衬朝里。
他走过去，一把扯开。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衣料上。
一道暗红色纹路浮现出来。
双蛇盘绕，中央“酆都”二字清晰可见。边缘缠绕细密饕餮纹，和纪念币上的图案完全吻合。
张立国赶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秦明抓着撕裂的白大褂，林远山靠墙站着，脸上第一次出现波动。
不是恐惧，是失望。
“你们不该找到这里。”他说。
张立国走进来，关上门，拿出执法记录仪。
“林远山，你现在涉嫌参与非法亡魂操控、伪造死亡流程、跨系统灵力传输等多项重案。我以市局刑侦支队名义对你进行拘传。”
林远山没动。
秦明盯着他。“你是当年七个火化工之一。你没死，是因为他们选中了你。”
林远山闭上眼。
“他们答应让我活。条件是替他们做事。”
“谁答应的？”
“穿官靴的人。”林远山低声说，“他说只要我配合，就能逃过一劫。我不信。但我看见其他六个人被推进火炉时，还在动。”
秦明脑中闪过监控画面——那个蹲下身塞纪念币的背影。
“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做事了？”
“第一枚币，是我放进自己口袋的。”林远山睁开眼，“他们用我的身体做中转站，把亡魂的记忆导出去。每一次处理尸体，都在完成一次传输。”
张立国翻看桌上文件。“这七百零七具尸体，每一具都被你动过手脚？”
“不是我主动做的。”林远山摇头，“是它自己发生的。只要我穿上这件衣服，走到太平间，程序就会自动启动。”
秦明看向那件白大褂。
内衬的徽记还在泛光。
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不是法器，是植入体。
像芯片一样，嵌在布料里，通过接触皮肤激活。
“你还联系过谁？”秦明问。
林远山沉默。
秦明上前一步。“林九章是谁？”
老人嘴唇动了动。
“那是我儿子的名字。”
空气一下子静了。
张立国握紧文件夹。
秦明盯着他。“你儿子死了？”
“二十年前。”林远山声音很轻，“他才八岁。发烧，送医院晚了。我没能在最后一面见到他。等我赶到，他已经进了太平间。”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
“他们说可以让我再见他一面。只要我答应合作。他们会让他‘回来’。”
秦明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所以你一直在等？”
“嗯。”林远山看着窗外，“我以为只要做完这些事，他们就会兑现承诺。可到现在，我还是没见过他。”
张立国开口：“你经手的七百零七具尸体里，有没有一个八岁男孩？”
林远山摇头。
“没有。他们说还不行。要等七个节点全部激活。”
秦明立刻反应过来。
七个执念，七个锚点，七个仪式完成，才能打开伪轮回通道。
而林远山，是最后一个执行者。
医院安保人员听到动静赶来，在门外敲门。
张立国打开一条缝，出示证件。“涉密调查，无关人员不得进入。”
对方退下。
秦明看着林远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帮他们做什么？”
“知道。”老人低头，“我在帮他们建立新秩序。活人管不了的事，由他们来管。死亡不再随机，而是可以被设计。”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处理掉的亡魂，本来可以安息？”
林远山没回答。
他只是慢慢坐下，拿起桌上的钢笔，轻轻放在“林远山”名牌旁边。
笔尖朝下，像在等下一个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