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的先锋铁骑离京第三日,长安的晨光刚染亮太极殿的鸱吻,御书房内已聚起核心议事的重臣。李佑端坐于九龙御座,面前的紫檀木长案上,摊开的中亚舆图被朱砂笔圈出三个醒目的红点——怛罗斯、石国王城、大食先锋屯兵的克尔曼堡。
“秦烈的急报刚到,”李佑指尖点在舆图上的怛罗斯,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他已与康国残部会师,在怛罗斯西岸扎下营盘,大食的先锋五千骑试探过两次,都被玄甲轻骑打退了。但曼苏尔的主力十五万,还在克尔曼堡休整,这是块硬骨头。”
马岱身着铠甲,甲叶上的霜气尚未散尽,他上前一步,指着克尔曼堡的方位:“陛下,克尔曼堡是大食东扩的粮草囤积地,城高墙厚,且背靠阿姆河,易守难攻。曼苏尔把主力放在那,一是为了稳住粮草线,二是想诱我们主动进攻,耗我们的兵力。”
李崇捧着一卷新绘的阵法图,躬身道:“末将已推演过,若强行攻城,即便拿下,我军伤亡也会过半。不如分两步走:先扫清克尔曼堡周边的小股大食势力,断其外援;再以‘围点打援’之策,引曼苏尔的主力出城,在旷野上以我军骑射优势歼之。”
“说得容易。”户部尚书周大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苦着脸回话,“粮草才是头等难题。从长安到怛罗斯,快马要走二十日,粮草靠车载畜驮,至少要四十日才能到。秦将军的先锋带了十日干粮,如今全靠康国接济,可康国自身都快断粮了。”
这话如一块巨石砸进议事的氛围里,连马岱都皱起了眉。西域商路被大食截断后,原本靠商队转运的粮草通道彻底瘫痪,漠北的屯田粮虽丰收,却要先供漠北守军,能抽调的份额有限。
“粮草的事,朕已有安排。”李宸翊忽然开口,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账册,快步走到案前,“儿臣已让东宫暗卫联络西域三十六国的胡商,许他们战后垄断三年中亚香料贸易,如今已有十二家胡商愿以骆驼队转运粮草,从于阗沿昆仑山北麓走秘密商道,二十五日可到怛罗斯。另外,儿臣已下密令,让安西都护府打开粮仓,先调三万石粮应急,后续漠北的新粮会由水师走内陆河转运至西域。”
李佑抬眸看向儿子,眼底掠过一丝赞许。这半年来,李宸翊掌情报与后勤调度,愈发显得周全稳妥——既用利益绑住了胡商,又盘活了安西的存粮,连水师的运力都考虑到了。
“储君想得周到。”苏明躬身附和,“胡商熟悉西域地形,秘密商道不易被大食察觉,比官府的粮队更安全。只是这些胡商……”
“儿臣已让锦衣卫盯着。”李宸翊接过话头,指尖敲击账册上的胡商名录,“其中三家与大食有过贸易往来,东宫暗卫已派专人随行,若有异动,当场格杀。”
李佑点头,指尖重回舆图,语气陡然沉了下来:“粮草问题解决,便该定分兵之策。马岱,你率中军五万,十日后续发,走河西走廊入西域,与秦烈在怛罗斯会师,总领前线战事。”
马岱单膝跪地:“臣遵旨!”
“李崇,你率两万羽林卫,带工部新造的十架重型投石机与五十具连弩车,从南路走于阗,一路收拢被大食打散的城邦残部,顺便护送胡商的粮队,抵达怛罗斯后,掌攻城与阵法部署。”
李崇躬身领命,眸中闪过一丝兴奋——那些新军械,是他在破虏书院与工匠们打磨了半年的成果,正愁没地方试手。
“呼延烈,”李佑的目光转向这位胡汉混血的将领,语气柔和了几分,“你带一万胡汉骑兵,从北路走漠北草原,联络漠北的突厥、蔑儿乞部族。曼苏尔的大军中,有五万是胁迫来的昭武九姓旁支,这些部族与漠北部族沾亲带故,你去说降,许他们战后重建家园,免五年贡赋。”
呼延烈猛地抬头,眼中亮得惊人:“陛下放心!末将必让这五万部族骑兵反戈一击,成大食的催命符!”
三路大军的职责刚敲定,殿外传来东宫暗卫统领的急报,他捧着一个密封的铜管,单膝跪地:“殿下,暗卫在克尔曼堡外围的密桩传回消息,曼苏尔派使者去了吐蕃,似在商议结盟。”
“吐蕃?”李宸翊眉头一拧,接过铜管拆开密信,“松赞干布去世后,吐蕃内部虽分裂,但仍有三万精锐,若与大食联手,我们腹背受敌。”
李佑却不为所动,他拿起朱砂笔,在舆图上的吐蕃边境画了一道横线:“吐蕃赞普年幼,掌权的大相是个贪利之人。苏明,你即刻拟旨,派使者携黄金千两、蜀锦百匹去吐蕃,告诉大相——若助大食,大唐灭大食后,便挥师入藏;若保持中立,大唐愿开放茶马互市,每年赠茶叶千担。”
苏明躬身应下,心中暗叹——帝王的权衡之术,从不是一味强硬,而是恩威并施,掐住对方的软肋。
议事至午时,众臣陆续退去,御书房内只剩李佑与李宸翊父子二人。李宸翊收拾着案上的奏报,忽然被父亲叫住:“宸翊,你可知朕为何让你坐镇长安?”
他抬头,正对上父亲深邃的目光。
“西征是场持久战,少则两年,多则五年。”李佑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安是根基,既要防内鬼,又要稳后勤,还要盯紧吐蕃、新罗这些邻邦,比上前线更考验心智。你掌着暗卫与锦衣卫,这张网不仅要罩住中亚,更要护好长安的宫墙。”
李宸翊握紧了手中的玄铁令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儿臣明白。前线有马元帅与诸位将军,后方的事,儿臣绝不让父皇分心。”
“嗯。”李佑颔首,目光落在舆图最西端的巴格达,“还有一件事,石国的遗孤,你要安置好。在长安城外设一座‘抚远院’,让他们入读,教他们大唐的文字与律法。将来西征成功,这些孩子便是大唐在中亚的根。”
夕阳西斜时,马岱率五万中军离京。朱雀门外,李宸翊亲自为他送行,递上一个锦盒:“这里面是东宫暗卫在克尔曼堡的布防图,还有曼苏尔的亲信名单——他的左膀右臂,是个波斯降将,此人贪生怕死,可用重金策反。”
马岱接过锦盒,重重点头:“殿下放心,老夫定不辜负陛下与殿下的托付。”
铁骑踏动尘土,中军的“镇国大将军”旗号在暮色中渐行渐远。李宸翊立于城门之上,望着西行的队伍,忽然抬手召来暗卫统领:“去查,锦衣卫里那个与吐蕃有旧的百户,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
暗卫统领领命退去,朱雀门的灯笼次第亮起,暖光映着李宸翊年轻却沉稳的脸庞。他知道,西征的烽火不仅燃在中亚的草原,更燃在长安的暗处——唯有织密这张暗网,稳住这方根基,前线的将士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挥师西向。
而此时的怛罗斯河畔,秦烈的先锋营正迎来一场秋雨。他站在营帐外,望着阿姆河的浊浪,手中紧握着李佑赐下的先锋节钺,远处的克尔曼堡方向,隐约传来大食的号角声——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