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这么冰天雪地的怎么还睡在外面呢?幸亏你体质好,不然就冻死了。”维尔德医师一边絮叨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从药柜里取出几味草药,熟练地配比着,“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他将配好的药包递给旁边的一名学徒:“去,三碗水熬成一碗,看着火候。”
学徒接过药包,快步走了出去。
维尔德这才转过身,对着躺在病床上的西里尔斯叹了口气:“唉,先在医护室好好休息吧。等喝了药,发发汗,这寒气就能祛了大半。”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又急匆匆地补充了一句,“我那边还有几个病患等着,你先躺着,别乱动。”
说完,不等西里尔斯回应,维尔德便风风火火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留下满室的药草味和一阵冷风。
西里尔斯靠在病床上,感觉脑袋里像是有一群矮人在敲打铁砧,喉咙干涩发紧,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抗议。
他闭上眼,试图将那些混乱痛苦的思绪也一并关在外面。
没过多久,医护室厚重的毛毡门帘再次被掀开,带进一阵更冷的寒风和一个更加洪亮焦急的声音。
“西里尔斯!”巴顿那颗大脑袋率先探了进来,铜铃般的牛眼里满是担忧,“俺刚听人说你躺这儿了?咋回事?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他几步就跨到床边,带着一身外面的冷气,巨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
他仔细瞅了瞅西里尔斯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眉头拧成了疙瘩:“嘶……你这看着可不像没事。是不是昨晚吹风冻着了?俺就说嘛,庆功酒哪能在外头喝!”
西里尔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没事,巴顿,就是有点着凉,睡一觉就好了。”
“放屁!脸色都跟死人差不多了!”巴顿没好气地打断他,想抬手拍拍他又怕自己手重,最后只能尴尬地搓了搓那双蒲扇般的大手,随手拉过一张板凳,“你可别吓唬俺!咱们这刚过上好日子,堡垒还得靠你呢!你要倒了,兽人大军再打过来可咋整!”
正说着,门帘又是一动。
巴尔杜尔那壮硕的身影挤了进来,他手里没拿铁锤,倒是提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着的、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陶罐。
“吵吵什么呢,巴顿,大老远就听见你的破锣嗓子。”巴尔杜尔先是瞪了巴顿一眼,然后看向西里尔斯,眼神关切,“听说你病倒了?正好,炉子上煨着肉汤,本来是想晚上喝的,给你盛了点过来,趁热喝下去,发发汗比什么都强。”
他将陶罐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掀开盖子,一股浓郁温暖的肉香瞬间在弥漫着药味的房间里散开。
巴顿鼻子抽动了两下,眼睛一亮:“嘿!还是老巴尔你够意思!”
紧接着,书记官埃德温也抱着一摞羊皮纸卷走了进来,老纳德和艾略特也跟在他的身后。
老纳德手里拎着两条风干肉:“骑士大人,俺那儿也没啥好东西,这是上好的雪兔肉干,嚼着有劲道,生病了没胃口也得吃点东西垫垫。”
医护室里一下子变得拥挤而热闹起来,寒冷的空气似乎也被这群人带来的生气驱散了不少。
西里尔斯靠在床头,看着围在床边的这一张张或粗犷、或沉稳、或关切的脸庞。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接过了巴尔杜尔递过来的那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温热的陶碗熨贴着冰凉的掌心,一股暖意顺着指尖缓缓蔓延开来,让他原本冰冷沉寂的心湖,仿佛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低下头,慢慢地吹着气,虽然现在的他确实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好意还是喝了一小口。
滚烫、咸香、带着浓郁油脂的汤汁滑过干涩的喉咙,落入空荡冰冷的胃袋,带来一种温暖的复苏感。
巴顿看他肯吃东西,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开始絮叨起来:“这就对了嘛!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好起来!你是没看见,当初俺在老家的时候,病了都是灌一大桶热汤,蒙头睡一觉,第二天保准活蹦乱跳……”
埃德温推了推眼镜,忍不住打断他:“巴顿队长,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况且西里尔斯大人这是寒气入体,需要的是温和调养,并非……”
“哎呀,知道知道!就你懂得多!”巴顿不耐烦地挥挥手,但也没真生气。
西里尔斯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甚至偶尔还会争执几句,没有人刻意安慰他,也没有人追问昨晚他为何会醉倒在外面。
他们只是用最平常的方式,带着各自的特点,聚集在这里,表达着他们的关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暖流,混合着肉汤的热度,一点点渗透进四肢百骸,驱散着盘踞在骨头缝里的寒意和心头的阴霾。
虽然他依旧担心着南方那个人,但此刻,在这北境的寒风之中,在这间充满药味和肉香的医护室里,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碗里的汤,感受着那真实的、可触摸的温度和关怀。
等到学徒端着熬好的药汁进来时,西里尔斯已经喝完了整碗肉汤,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药来了药来了,趁热喝!”巴顿嚷嚷着。
西里尔斯接过药碗,那浓黑粘稠、散发着强烈苦味的液体让他皱了皱眉,但他没有犹豫,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将空碗递回去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交织的暖流和药力,然后看向围在床边的众人,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谢谢……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