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会议室里，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反射着顶灯冷白色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新打印文件的油墨味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沈知意端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着那份她早已翻阅了无数遍的《凤鸣山旅游综合开发项目公开招标方案（草案）》。
她的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文件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细微的“哒、哒”声。
墙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9:28。
距离预定开会时间，还有两分钟。
会议室里依旧空着一大半座位。
只有零星几个分管具体业务的科长和项目组的核心成员已经提前到了，各自低着头，或翻阅材料，或摆弄手机，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没有人交头接耳，仿佛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一种无形的、混合着观望、揣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懈怠的情绪，却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沈知意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的寥寥几人，最后落在了坐在她侧后方记录席上的秘书张然脸上。
张然立刻捕捉到了局长的目光，她微微挺直了背脊，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同时又带着点催促意味的表情，轻轻朝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规划发展科的科长李强，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匆忙感，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差点忘了时间！刚接了个省厅的电话，聊得久了点……”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又接二连三地进来了好几个人——市场开发科的王科长、资源保护科的孙工、财务处的赵处长……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都在这最后两分钟内，“准时”抵达。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类似的、略显夸张的“忙碌”表情，互相点头示意，低声寒暄着“你也刚忙完？”、“可不是嘛，事多！”，然后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原本空旷的会议室，瞬间被填满了大半。
然而，这种“掐点”到来的集体行为，非但没有带来热闹的气氛，反而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变得更加凝滞和微妙。
沈知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
这种“默契”，她早已司空见惯。
下面的人曾经在茶水间里闲聊时说过的话，她并非一无所知——“开会去早了不好，要么是想引起领导注意，盼着升职；要么就是没背景没能力，只能靠勤奋凑。”
这种近乎扭曲的职场文化，让她感到一丝深深的无力和悲哀。
但作为一把手，她不能、也无法去点破或改变这种潜规则。
她能做的，就是维持表面的秩序和权威。
当时钟的指针，精准地指向9:30时，沈知意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
她用目光再次环视全场，确认该到的人基本到齐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好了。”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场间细微的嘈杂声。“时间到了，我们现在开始开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沈知意调整了一下面前的话筒，脸上露出了一种符合她身份的、沉稳而严肃的表情。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关于凤鸣山旅游综合开发项目，启动公开招标程序的相关事宜。”
她开门见山，语气平稳，语速不快不慢，带着新闻播音专业出身的那种特有的字正腔圆和节奏感。
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就给人一种专业、可信赖的感觉。
甚至有个别年轻同事，私下里曾开玩笑说，听沈局开会，就像听新闻联播一样，是一种享受。
“凤鸣山项目，作为我市十四五规划中，文旅板块的龙头项目和重点工程，其重要性和战略意义，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已经非常清楚了。”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市委市政府对这个项目，高度重视，多次召开专题会议进行研究部署。”
她刻意强调了“市委市政府”和“高度重视”这几个字，意在给会议定下一个高规格、严肃性的基调。
“根据国家关于重大项目管理的相关规定，以及市里最新的指示精神，为了确保项目的顺利推进，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最大限度地保证公平、公正、公开……”
她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吐出了这三个至关重要的词语，“经局党组慎重研究决定，并报请市领导批准，凤鸣山项目，将严格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及我市相关实施细则的要求，面向全社会，进行公开招标！”**
“公开招标”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