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主实验室的灯光连续亮了三十二小时未曾熄灭。
林墨站在中央操作台前，八片黑白羽翼在身后完全展开，每一片羽毛边缘都流淌着细密的魂导符文。在他面前，十二枚拳头大小的魂力核心悬浮在半空，以精密的角度缓缓旋转，彼此间延伸出千万条纤细的光丝，构成一个复杂到令人眼晕的三维能量网络。
“第七次稳定性测试，开始。”
他的声音沙哑，眼球布满血丝。控制台上，三十七个魂力监测仪的读数瀑布般刷新。
【警告:第七节点能量波动超出阈值17%】
【警告:第四节点与第九节点出现相位冲突】
【警告:整体能量稳定性正在下降:89%...87%...85%...】
“停！”林墨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疾速滑动，调整着能量流向，“小光，重新计算第四节点分流比例，增加9%的冗余缓冲。”
【正在计算...宿主，按照这个调整，整体输出效率会降低23%。】
“效率不重要，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林墨盯着那些跳跃的数据，“只要能达到‘不炸’的基础标准，输出可以后续优化。”
【了解。新的参数已载入，预计需要三分钟重新平衡。】
趁着系统计算的间隙，林墨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浓茶灌了一大口。茶水里混了至少三倍浓度的提神药剂，苦涩得让他皱起眉头。
实验室的自动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年轻女孩端着托盘走进来。她约莫十七八岁，黑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马尾，眼睛是少见的琥珀色。
“林墨老师，您的营养剂。”她把托盘放在旁边的空位上，“还有，比比东教皇在通讯室等您，说是海神岛那边有回复了。”
这女孩叫叶泠，是研究院生命科学部最有天赋的年轻研究员之一，父母都是研究院的中层学者。三个月前，她在一次魂力基因测序实验中发现了“人造魂环适应性标记”，这项发现让人造魂环与魂师的匹配成功率从67%一举提升到82%。
林墨看了她一眼:“测试区的辐射防护服为什么没穿好？”
叶泠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领口——防护服的磁吸扣确实松开了两格，露出里面研究院制服的衣领。
“对不起！我刚才走得急......”她赶紧扣好，脸颊微红。
“这里的辐射浓度是安全区的三百倍。”林墨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话里的关切藏得很深，“下次注意。你父母就你一个女儿。”
“是！”叶泠用力点头，然后忍不住看了眼悬浮的能量网络，“老师，第七节点的波动问题还是没解决吗？”
“相位冲突。神圣属性能量和深渊属性的残余波动在微观层面互相排斥，就像油和水。”林墨调出问题节点的放大图，“我尝试了十七种缓冲介质，效果最好的是从星斗大森林采集的‘生命之泉’原液，但衰减速度太快，三小时内就会失去效果。”
“那如果...”叶泠犹豫了一下，“如果不用‘缓冲’，而是用‘引导’呢？”
“引导？”
“是的。”她的眼睛亮起来，“就像河流，如果两股水流互相冲撞，与其强行让它们混合，不如挖一条新的河道，让它们按照我们设定的方向并行流动——在需要交汇的时候再交汇。”
林墨的手指停在控制台上。
并行流动...在需要时交汇......
“小光，模拟叶泠的方案。”他立刻说，“在第四和第九节点之间建立并行能量通道，只在最终输出端口前设置可控交汇点。”
【正在构建模型...模拟计算中...】
【结果:能量稳定性提升至94%，输出效率损失降至11%，交汇点瞬时压力峰值预计为原始设计的217%，需要高强度导能材料。】
【材料库检索中...推荐使用:深海沉银(海神岛特产)或星陨铁(储量不足)。】
深海沉银。
林墨和叶泠对视一眼。
“联系采购部，立刻询问海神岛方面深海沉银的库存和......”林墨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他想起比比东正在通讯室等他。
海神岛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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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室的全息投影里，波塞西的身影有些模糊——这是超长距离魂力通讯固有的信号衰减，即使使用了研究院最新研发的七级中继魂导器也无法完全避免。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深处有着某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林墨研究员，”波塞西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教皇陛下已经向我说明了情况。关于极北之地那个...存在，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比比东站在投影前，语气不容置疑:“青鸾斗罗用命换回来的影像和数据还不够吗？波塞西，这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二十七天后，如果那个胚胎孵化，整个大陆都将面临灭顶之灾。海神岛不可能独善其身。”
“我明白。”波塞西缓缓说，“但海神岛有海神岛的立场。我们守护的是海神传承，是这片海洋的秩序。大陆上的纷争...历来不轻易介入。”
“这不是大陆纷争！”林墨走上前，将一份数据包传输过去，“这是世界级的危机。波塞西大人，您应该能看懂这些能量读数——深渊属性的污染一旦扩散，海洋生态会首当其冲。深海中的魂兽，那些依赖纯净水元素生存的族群，会第一批变异、疯狂、死亡。”
波塞西沉默了。
全息投影里，她似乎在查阅传输过去的数据。几分钟后，她再次抬头时，脸色明显苍白了一些。
“这些读数...是真的？”
“青鸾斗罗的魂导战甲直接采集，未经任何后期处理。”林墨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开放部分战甲核心存储器的远程访问权限——以海神岛的技术，应该能验证数据的真实性。”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波塞西说:“深海沉银。你们需要多少？”
林墨心里一松——这是个信号，海神岛愿意以物资支援的形式介入。
“至少三百公斤。用于制造对抗深渊污染的高阶魂导器核心部件。”
“海神岛库存只有一百五十公斤，但我知道在哪里可以快速采集到更多。”波塞西停顿了一下，“不过，我需要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情况，海神岛需要优先撤离权。”波塞西的眼神锐利起来，“不是为我自己，是为岛上的传承者、学者，和那些世代生活在岛上的普通人。海神岛可以出人、出物资、出技术，但如果战局崩溃，我要你们承诺，会竭尽全力掩护海神岛的平民撤离到安全地带。”
比比东看向林墨。
林墨点头:“可以。研究院有七艘大型魂导运输舰，每艘最大荷载两千人。如果事不可为，海神岛的非战斗人员可以优先登舰。”
“那么...”波塞西深吸一口气，“三天后，我会派一支队伍携带一百五十公斤深海沉银前往诺丁城。带队的是海龙斗罗和海女斗罗，他们会留在那边协助你们。另外，海神岛的所有典籍库将对你们开放——关于上古深渊记载的部分，我们确实有一些...独家的资料。”
“感激不尽。”比比东微微颔首。
通讯结束后，比比东转身看向林墨:“你怎么看？”
“她隐藏了一些东西。”林墨调出通讯时的能量波动分析图，“波塞西大人的魂力波动在提到‘独家资料’时有明显的异常峰值，那是情绪剧烈起伏的表现。海神岛掌握的，可能不止是‘一些记载’那么简单。”
“和我想的一样。”比比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研究院灯火通明的夜景，“海神岛的历史比武魂殿更古老。如果连千道流都知道的秘密，波塞西没理由完全不知情。她只是在犹豫，在权衡...”
她突然问:“阿银那边联系上了吗？”
“一小时前刚通过话。”林墨调出另一份记录，“星斗大森林同意派出八位十万年魂兽，由泰坦巨猿和天青牛蟒带队，五天内抵达。但阿银大人提出了一个条件。”
“说。”
“她要求参与最终作战计划的核心制定，并且...所有参战魂兽的指挥权必须独立，不接受武魂殿的直接命令。只接受研究院——或者说，只接受我的战术协调。”
比比东挑了挑眉:“理由？”
“她说，魂兽比人类更了解‘深渊’。”林墨复述着阿银的原话，“在人类文明还没有文字记载的年代，魂兽的先祖就已经和来自世界之外的‘入侵者’战斗过。那些记忆，以血脉传承的方式保留在了一些古老族群的集体意识里。”
窗外的夜色深沉，星光被诺丁城的魂导灯火掩盖。
比比东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告诉她，我同意。但独立指挥权的前提是，她的队伍必须全程配合研究院的战术体系——我不接受任何擅自行动。”
“明白。”
“另外，”比比东转身，紫金色的眼眸直视林墨，“我要你在三天内，拿出一个初步的作战方案。不需要细节，但要有框架——我们要如何在二十七天后，阻止那个东西孵化？如果阻止不了，又要如何在它孵化后，杀死一个拥有神级战力的深渊代行者？”
林墨感到肩上的压力骤然沉重。
但他只是点头:
“三天。我会给你一个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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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研究院地下七层，绝密档案库。
这里的墙壁全部由掺了隔绝涂层的合金铸造，厚度达到三米。空气里弥漫着魂力防腐剂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一排排高大的金属架延伸到黑暗深处，上面存放着研究院成立以来收集的所有禁忌知识——从古代文明遗迹中挖掘出的石板拓本、从黑市高价收购的禁忌手稿、甚至包括从武魂殿秘藏库“借阅”后未归还的孤本典籍。
林墨独自一人走在书架之间，手中托着一枚发光的魂导水晶。
小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宿主，根据波塞西提供的密钥，已定位到海神岛专属加密区块。位置:b-47架，第三层，第七至十二号储藏单元。】
【警告:该区块被设置了七重灵魂封印，强行突破会触发自毁程序。是否需要申请波塞西的远程授权？】
“不用。”林墨走到指定位置，伸出左手按在书架表面的认证符文上，“她给密钥的时候，就已经预授权了。”
黑白羽翼从他背后展开，纯净的光明与深邃的黑暗两种魂力交织着注入符文。书架表面亮起海蓝色的波纹，一层层封印如莲花般绽放、消散。
第七重封印解除的瞬间，一股古老、潮湿、带着深海气息的精神波动扑面而来。
林墨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沉浸到那股波动里。
他看到了——
深海。
不是现在的海洋，而是数万、甚至数十万年前的原始海洋。海水是深紫色的，天空悬挂着三颗颜色各异的月亮。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海渊深处游弋，它们的身躯由粘稠的黑暗和星辰碎屑构成，所过之处，海水沸腾、生命凋亡。
然后是一道金色的光芒。
从海面刺下，贯穿了整片海洋。光芒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手持三叉戟，每一击都掀起席卷整个大洋的怒涛。祂在与那些阴影战斗，战斗的余波撕裂大陆架，改变了行星的地貌。
画面破碎，重组。
林墨看到了一座神殿——不是现在的海神殿，而是更加古老、更加宏伟的建筑，建筑材料似乎是某种发光的珊瑚和珍珠母贝。神殿中央，一群身穿祭司长袍的人围着一个石台跪拜。石台上放着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
他努力想要看清石板的内容，但画面在这里变得极度模糊。
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句子:
“……当星辰排列成吞噬之环……深渊的看守者将从长眠中苏醒……祂将选择一具容器……行走于大地……收集七枚钥匙……”
“……第一枚钥匙:纯净之魂的绝望……”
“……第二枚钥匙:神圣之血的背叛……”
“……第三枚钥匙:……”
后面的内容看不清了。
画面再次切换。
这次，他看到了冰原。不是极北之地，而是覆盖整个星球的冰封世界。在冰川最深处，冻结着一个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生物残骸。无数锁链从虚空中伸出，将它牢牢禁锢。而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
连接着七座神殿。
海神岛的神殿是其中之一。
还有六座，分散在世界各处。其中一座的建筑风格，赫然是——天使神殿。
画面戛然而止。
林墨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左眼的灰白色瞳孔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微微发烫。
【宿主！您的心率飙升到危险值！】
“我没事...”林墨扶着书架站稳，“小光，记录刚才看到的一切。尤其是那七座神殿的位置和石板上的文字——尽一切可能修复模糊的部分。”
【已在记录。分析中...】
【初步结论:宿主看到的可能是海神岛传承记忆中的‘上古真相’。如果画面可信，那么目前极北之地的神骸，并非完整的‘深渊看守者’，而只是祂的残骸。完整的看守者被分成了七部分，封印在七个地点，由七座神殿共同镇压。】
【天使神殿是其中之一。这意味着千道流很可能知道全部真相——他不仅是在维持封印，更是在守护‘七分之一’的钥匙。】
林墨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来。
七枚钥匙。
纯净之魂的绝望——这指的是什么？献祭？
神圣之血的背叛——这又是什么？
如果胚胎的目标是收集钥匙，那么它现在已经有了几枚？
“小光，”他的声音沙哑，“立刻联系比比东教皇和阿银大人。我需要召开一次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就现在。”
【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就现在。”林墨斩钉截铁，“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这不是一场‘阻止孵化’的战斗——”
他看向档案库深处那片黑暗，仿佛能透过重重墙壁，看见北方冰原上那颗搏动的暗红心脏。
“——这是一场争夺‘钥匙’的竞赛。而我们已经落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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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丁城上空，乌云开始聚集。
第一滴雨落下时，距离胚胎预计孵化的时间，还有二十六天十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倒计时的指针，无声地向前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