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在江屿和苏念薇心中激起了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两人交握的手同时一僵，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
怎么可能？！
那个骑着改装电动车、力气大到能差点将江屿拽倒、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袭击者……是个女人？！
一直以来，所有的怀疑和线索都隐隐指向男性——王浩的残余势力、许哲可能存在的同伙、或者其他与江屿在球场上结怨的人。这个结论完全颠覆了他们所有的猜测，将本就扑朔迷离的局面搅得更加混沌。
“确定吗？”江屿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他死死盯着警官手里的证物袋，仿佛要透过那顶帽子看出隐藏其后的真容。
“初步比对结果是这样显示的。”老警官面色凝重地点头，“数据库的快速比对指向女性基因特征。当然，最终的确切结果还需要更详细的检测报告，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关键且……出乎意料的新方向。”
他看向两人，目光锐利：“所以，我需要你们再仔细回想一下，除了之前提到的王浩、许哲等人，是否还与其他女性结过怨？或者……有没有被什么女性……过度关注过？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女性？结怨？过度关注？
念薇的脑海里瞬间一片混乱。她自问性格不算惹事，除了因为文化节项目和江屿走得近，可能会引起一些女生的微妙嫉妒之外，实在想不出会和谁结下如此深仇大恨，以至于对方要用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报复。
而江屿……他性格虽然张扬，在男生堆里人缘却不错，对待女生虽然谈不上多么细心温柔，但也从未听说过他和哪个女生有过不可调和的矛盾。喜欢他的女生确实不少，但大多止于送情书、送水之类……
等等！
念薇的呼吸猛地一窒！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那是很久以前，她还在默默关注江屿的时候，似乎好几次看到一个总是坐在篮球场边最前排、梳着高马尾、眼神格外热烈的女生……有一次江屿打完球，她冲过去送水，似乎还被江屿不耐烦地拒绝了……当时那个女生的表情……
念薇的心跳漏了一拍。会吗？会因为求而不得就因爱生恨，做到这种地步吗？这太疯狂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江屿。江屿的眉头也死死拧紧，显然也在急速地搜索着记忆。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
“暂时……想不起来。”最终，江屿摇了摇头，声音沉郁，“需要时间……仔细想想。”
老警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这个新线索非常重要，我们会立刻调整调查方向，重点排查与你们有过交集、特别是近期行为异常的女性。你们自己也务必提高警惕，想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联系我。”
警官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开，去重新部署调查了。
病房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空气沉重得几乎凝滞。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从一个模糊的男性阴影，骤然变成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难以捉摸的女性形象。这种未知，带来了更深层次的寒意和恐惧。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新的、更加令人不安的疑云笼罩下来。
警方的调查似乎因为方向的转变而有了新的进展，但细节并未向他们透露太多。只是病房外的安保明显更加严格，甚至建议他们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
江屿的复健依旧在痛苦中继续。得知袭击者可能是女性后，他变得更加沉默，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郁结和烦躁。他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复健的强度越来越大，有时甚至到了自虐的程度，仿佛想用身体的极致痛苦来麻痹大脑，或者证明些什么。
念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知道，这个真相或许比单纯的恶意报复更让他难以接受和理解。
她只能更小心翼翼地陪着他，在他一次次力竭摔倒时及时扶住他，在他因为疼痛和挫败而失控低吼时默默递上水和毛巾，在他深夜因噩梦惊醒（虽然他从不承认）时，假装睡着，却悄悄握紧他冰凉的手指。
这天下午，复健结束后，江屿累得几乎虚脱，躺在训练床上闭目喘息，汗水将床单浸湿了一大片。
念薇拧了热毛巾，仔细地帮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的汗水。动作间，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因为长期复健而挽起袖子的左小臂——
那里，除了之前扑倒时留下的擦伤结痂外，在靠近手肘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竟然有一道细细的、已经变得很淡、却依旧能看出原本鲜红颜色的——抓痕！
不是他自己训练造成的粗糙磨损，那分明是指甲用力抓挠留下的痕迹！颜色很新，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念薇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猛地想起了那天袭击者逃离时，江屿扑出去狠狠抓向对方胳膊的情景！他当时确实碰到了对方！他还对警察提到了“右臂有抓痕”！
难道……这道抓痕不是江屿自己的？！而是他当时从那个袭击者胳膊上……硬生生抓下来的？！因为对方挣扎得太厉害，反而在他自己手臂上也留下了反向的抓伤？！
这个发现让念薇浑身血液倒流！如果这是对方的抓痕，那里面很可能残留着对方的皮肤组织！这是比帽子里的头发更直接、更可能提取到完整dNA的证据！
而江屿……他显然早就知道这道伤痕的存在！他却一直隐瞒着！没有告诉警察！甚至可能……故意在清洗时忽略了这里！
为什么？！
念薇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抬起头，看着江屿紧闭的双眼和紧抿的嘴唇，一个可怕的、让她遍体生寒的猜想逐渐浮上心头——
他是不是……已经对袭击者的身份有了模糊的猜测？而这个猜测的对象，让他产生了犹豫、甚至……想要包庇的念头？！所以他才隐瞒了这道可能指向真凶的关键证据？！
会是谁？哪个女性……能让他如此矛盾？！
巨大的震惊和疑虑让念薇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故作自然地继续帮他擦拭，然后借口去换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复健室。
她需要冷静！需要理清思绪！
她在水房用冷水不断拍打自己的脸，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下来。不可能！江屿不会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他那么骄傲，那么看重篮球，被伤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包庇凶手？一定是她想多了！那道抓痕可能只是他自己不小心在哪里划到的……
可是……那清晰的指甲印痕……和他对警察描述的位置……以及他这几日异常的情绪和沉默……
一个个疑点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复健室时，江屿已经勉强坐了起来，正低头看着自己左臂上那道抓痕，眼神晦暗不明，手指无意识地在旁边摩挲着。
看到念薇进来，他像是被惊动一般，迅速拉下了袖子，遮住了那道痕迹，动作快得几乎有些欲盖弥彰。
这个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念薇的侥幸心理。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傍晚，林小雨和陈远又来探病。陈远咋咋呼呼地说着外面听来的八卦，试图活跃气氛。林小雨则拉着念薇小声说话。
“薇薇，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太累了？”林小雨担心地问。
念薇摇了摇头，犹豫再三，还是压低声音，极其隐晦地试探道：“小雨……你记不记得……以前经常来看江屿打球的女生里……有没有哪个……比较特别的？”
“特别的？”林小雨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八卦之魂开始燃烧，“哇塞，薇薇你终于开始在意情敌了？有有有！那可多了！光是送水的小学姐学妹就能排长队！不过要说最执着最特别的嘛……”
她歪着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一个！就我们高二刚开学那会儿，有个高三的学姐，叫周倩？好像是啦啦队的，长得挺漂亮，身材也好，追屿哥追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天天堵训练场送水送吃的，还放过话说非屿哥不嫁呢！不过屿哥那脾气你知道的，压根不理人家，好像还当众让人家难堪过几次……后来没多久那学姐就毕业了，就没消息了。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周倩？啦啦队？高三学姐？因爱生恨？
念薇的心跳骤然加速！时间、动机似乎都隐隐对得上！而且已经毕业，离开了学校，行动更加自由隐蔽！
她强作镇定地摇摇头：“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然而，她不断变化的脸色和游移的眼神，却没有逃过一旁看似在听陈远说话、实则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她的江屿。
送走了林小雨和陈远，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夜色渐深，窗外华灯初上。
念薇心事重重地整理着床头柜上的东西，不敢看江屿的眼睛。
江屿靠在床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今天下午……好像有心事。”
念薇整理东西的手猛地一僵，心脏狂跳起来。他发现了？
她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尽量平稳：“没……没有啊。就是有点累。”
江屿沉默了几秒，没有再追问。就在念薇稍稍松了口气时，他却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
念薇的动作彻底停住了。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江屿。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有犹豫，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和悲悯。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知道什么！他在暗示她不要再追查下去吗？！那个袭击者……那个女性……到底是谁？！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他如此维护？！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失望像潮水般将念薇淹没。她看着江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和寒冷。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微笑道：“江屿同学，该换药了。”
护士熟练地帮江屿解开右腿支具的搭扣，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旧的敷料。浓重的药味弥漫开来。
念薇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目光却无法从江屿那肿胀青紫、布满手术疤痕的膝盖上移开。每一次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心都会像被针扎一样疼。
就在旧敷料被完全揭下的瞬间——
念薇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江屿膝盖外侧下方，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
那里，除了手术和摔伤的痕迹外，竟然有一个非常非常模糊的、几乎快要消退的、暗红色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竟然像极了半个极浅的唇印？！
像是曾经有什么人，带着某种疯狂而偏执的情绪，狠狠地……亲吻过他的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