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模糊的、暗红色的唇印。
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入苏念薇的脑海,炸得她耳畔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僵硬!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江屿膝盖外侧下方那个极其隐秘又诡异的痕迹,呼吸仿佛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那不是药渍,不是淤青,那分明是……是口红印?!虽然极其模糊,几乎快要被吸收消散,但那暧昧的形状和残留的颜色,绝不会错!
怎么会有一个唇印……在他受伤的膝盖上?!
是谁?在什么时候?以怎样一种疯狂而亵渎的方式,留下了这个印记?!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惊骇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屿。
江屿显然也察觉到了她骤变的脸色和惊骇的目光。他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当目光触及自己膝盖上那个几乎被忽略的痕迹时,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猛地僵住!脸色在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一种混合着震惊、厌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狼狈情绪迅速掠过他的眼底。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想要并拢双腿,用病号服裤子遮挡住那个痕迹,却因为腿上的支具和疼痛而动作笨拙迟缓。
护士并未察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暗流,只是专注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皮肤,准备换上新的敷料。
“这……这是什么?”念薇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指向那个唇印,连基本的礼貌都顾不上了。
护士这才注意到那个痕迹,凑近看了看,也有些讶异:“咦?好像是有点颜色……可能是之前用的某种外用药水的残留?或者是不小心蹭到的什么吧。”她并未多想,用酒精棉顺手擦拭了几下。痕迹变得更淡了,却并未完全消失。
江屿紧绷着下颌,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避开了念薇灼灼的、充满质问的目光。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念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他不是惊讶,他是……认得这个痕迹!他甚至……在试图掩盖!
那个可怕的猜想再次浮上心头,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个袭击者,那个可能存在的、因爱生恨的女性,不仅伤害他,还可能在他不知情或者无法反抗的时候(比如手术后麻醉未醒?或者极度疲惫昏睡时?),对他做出了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占有欲和亵渎意味的行为!
而江屿……他可能知道是谁!所以他隐瞒了手臂上的抓痕,所以他看到这个唇印时是那种厌恶又狼狈的反应!他甚至在下午说出“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那样的话!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感狠狠攫住了念薇。她看着他沉默而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心寒。
他到底在保护谁?又在隐瞒什么?!
护士换好药,又重新固定好支具,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念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江屿。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担忧,只剩下冰冷的质疑和深深的失望。
江屿依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手背青筋凸起。他能感受到念薇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他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如何解释?解释那个在他意识模糊时可能发生的、令他作呕的侵犯?解释他内心深处那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猜测?解释他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无法面对那个可能的真相?甚至……夹杂着一丝可笑的、害怕把她也卷入更深的肮脏与危险的恐惧?
每一种解释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最终,是念薇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冰冷:“那道抓痕,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
江屿的身体猛地一震,攥着床单的手指更加用力。
“这个……”念薇的目光扫过他刚刚被敷料盖住的膝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江屿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痛苦,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念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也无比可笑。
她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明白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书包,朝着病房门口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背影却挺得笔直。
“念薇!”江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喊出她的名字,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和哀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
念薇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人,也隔绝了所有未尽的解释和挣扎。
念薇没有回家。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晚风吹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有满腔的冰冷和麻木。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江屿沉默紧绷的脸、那道抓痕、那个诡异的唇印、以及他最后那句惊慌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样?那又是怎样?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所有的细节都会被蒙上怀疑的色彩。
她想起他复健时超乎常人的狠劲,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阴郁和暴躁,想起他手臂上那道被隐瞒的抓痕,想起他看到唇印时的震惊和狼狈,想起他那句意味深长的“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不愿意相信,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性——江屿和那个袭击者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她不知道的、更复杂更隐秘的关联。而他在有意隐瞒,甚至……保护那个人。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走到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将脸埋进掌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迷茫。她该怎么办?继续追问?还是像他暗示的那样,不要再追究所谓的“真相”?
可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像一颗定时炸弹,这次是袭击和恐吓,下次又会是什么?而江屿的隐瞒,无异于将他自己,也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又是短信?
念薇的心脏猛地一抽,几乎是恐惧地掏出手机。
然而,发信人并不是那个幽灵号码。
是林小雨。
【薇薇!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我碰到周倩学姐了!就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高三啦啦队那个!她回学校看老师,看起来变化好大啊!差点没认出来!而且……她居然问起屿哥了!还问得特别详细!感觉怪怪的……】
周倩!
那个因为追求江屿被拒而闹得沸沸扬扬、已经毕业离校的啦啦队学姐!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突然出现,还特意打听江屿的情况?!
念薇的呼吸骤然屏住!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高马尾(可能便于伪装)、对江屿的疯狂执念、因爱生恨的动机、毕业离校后的自由行动时间、突然的再次出现和打探……
难道……真的是她?!
这个猜想让念薇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如果真的是周倩,那她的疯狂和偏执程度远超想象!而江屿的隐瞒……是不是因为他早就有所猜测,甚至可能认出了一些特征(比如抓痕的力度、或者袭击时某个细微的习惯动作),却因为对方是女生,因为过去那段不愉快的纠葛,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或者……残余的怜悯,而选择了沉默?!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寒意席卷了念薇!她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
不行!她绝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无论江屿出于什么理由隐瞒,她都必须知道真相!她必须去找周倩问个清楚!至少,要确认是不是她!
她立刻给林小雨回了信息:【她现在还在学校吗?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林小雨很快回复:【好像走了吧?听说她家好像就住在老城区那边,具体哪不知道。不过她刚才好像在打听屿哥在哪家医院……薇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感觉好吓人啊!】
打听医院?!
念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不能再等了!
她立刻在手机上搜索本市老城区的地图,试图回忆起以前偶尔听过的关于周倩的零星信息。同时,她抱着一丝希望,翻找着手机通讯录和qq列表,试图找到任何可能联系到周倩或者她同学的方式。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手机突然又收到了一条新的qq消息。
发送人是一个几乎从未和她说过话的、已经毕业的学姐——以前学生会文艺部的,和周倩似乎关系还不错。
消息内容很简单,却让念薇瞬间如坠冰窟:
【念薇学妹?我是高三的赵婷学姐。冒昧问一下,你和江屿……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周倩刚才突然找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很多很奇怪的问题,关于你们俩的,感觉……很不正常。她是不是……又钻牛角尖了?】
连其他人都察觉到了周倩的异常!
念薇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冷僵硬。她颤抖着打字回复:【赵学姐!你知道周倩学姐现在可能在哪里吗?或者她家的具体地址?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找到她!】
消息发送出去后,每一秒的等待都无比煎熬。
几分钟后,赵婷学姐回复了一个地址。
【这是她以前留的家庭住址,不确定现在还在不在那儿。念薇,到底怎么了?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说!周倩她……有时候情绪不太稳定,你们千万小心!】
念薇死死盯着那个地址——老城区,文昌路,东风巷17号。
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必须去!必须立刻去找到周倩,当面问个清楚!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地址。
车子向着老城区的方向驶去。窗外的夜景飞速后退,念薇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
她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不能再被蒙在鼓里,任由恐惧和猜忌吞噬一切。
出租车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旧巷口停下。
念薇付了钱,深吸一口气,走下车子。巷子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老旧社区特有的生活气息。
她按照门牌号,一步步走向巷子深处。
17号……是一栋独立的、带着小院的二层老楼。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二楼的一个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
念薇站在紧闭的铁门外,心脏在寂静的夜里狂跳不止。她抬起手,正准备按下门铃——
就在这时,二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后面,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扇窗户被人猛地从里面推开!
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出现在窗口,居高临下地、直勾勾地看向了楼下站在门口的念薇!
正是周倩!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吓人,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扯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然后,她用一种轻飘飘的、带着诡异笑意的声音,对着楼下的念薇说道:
“你终于来了。”
“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