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展鹏花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从沈随心过于淡定的表情中确定,她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但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
“这是伴手礼我理解,那正式的年礼呢?你选了什么?”
是包包,首饰,文玩,字画,或是其他?
无论是什么,无论花了多少钱,汪展鹏都能接受。
但沈随心却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听见了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问题:
“正式的年礼?”
“这些,就是正式的年礼呀?”
她指了指面前一排排可爱小巧的咖啡杯,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神态中带着隐隐的骄傲和自得。
她一向谦虚守礼,也只有到了自己专业的领域,才会展现出这种热情。
“展鹏,你看,这些都是我花了很大心思做的。”
“你看,看这些泥料的肌理变化是不是非常美?我的手艺比当年在法国,是不是有很大的进步?”
“你说东展的客户收到它们之后,会不会非常开心?”
“如果你的客户们彼此认识,说不定还会在一起讨论,因为他们会发现每个人手上收到的,都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件作品。”
沈随心的眼里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闪烁。
可汪展鹏却只是冷冷开口:
“别做了。”
男人的语气过于生硬,打破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沈随心。
她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为什么?”
汪展鹏不想伤她自尊,只说:“没什么,礼物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让人另行准备。”
其实这些事情原本也是应该交给市场部的人专门负责。
多年前汪展鹏跟舜涓提过,但被妻子非常强势且不满地怼了回来,大有一副汪展鹏不让她做这件事情就等于看不起她的意思。
对此,汪展鹏倒是罕见地没有跟妻子呛声。
如果操劳这些送礼的事情能让他这位悍妻分散一些精力,不再每天想着查他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漂亮的女秘书或是女客户,那他倒也乐得让她继续忙。
汪展鹏打心眼里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所以当初把事情交给沈随心,他是真的没有想过会弄成这个样子。
汪展鹏叹了口气,掏出手机:
“小刘,让市场部的人照着名单备礼,今晚备齐。”
“明天一早全部加急送出去。”
“已经收到过咖啡杯的客户名单我发给你,你再让他们额外多买点东西,告诉他们我晚点回亲自拜访,算作道歉和补偿。”
汪展鹏事无巨细地交代着。
沈随心的脸却在片刻间涨得通红,如同充血的猪肝。
汪展鹏的每个字都如同无形的耳光打在了自己脸上,啪的一声把她方才那点小得意都打散到空气中。
“展鹏,我……”
汪展鹏温声打断她:
“不用说对不起。”
他能理解她。
她毕竟不像舜涓,陪着他一起经历过商场多年浮浮沉沉。
艺术出身的她天真不谙世事,内心还保留着学生时代的纯真,觉得用手做出来的礼物才最能凸显诚意和重视。
殊不知这在商场中根本行不通。
沈随心却说:“我没有要说对不起。”
汪展鹏被她不轻不重的语气说得一愣。
她到底是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该说句对不起吗?
但眼下他并没有时间纠结太多。
“既然这样,之前给你用来准备礼物的那些钱,你再转回给我吧。”
东展的账上已经没有那么多闲钱可用。
沈随心的目光却突然一闪,纠结地绞着手,看上去不安极了。
汪展鹏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
“钱呢?”
沈随心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汪展鹏的目光把她从头看到脚。
没有什么新添的衣服首饰,也没有什么昂贵的包包配件。
他知道沈随心并不是铺张浪费的性格,那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把那么大一笔钱花到哪儿去?
其实无论是当年在法国的穷学生沈随心,还是回国后重新偶遇咖啡店的小老板沈随心,都一直非常坚定地遵守着跟他的经济边界,若非万不得已从不让男人给她花一分钱。
有时候汪展鹏甚至想要捧着自己的钱袋子递到她眼前,求她看一看,花一花他的钱,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心里是爱他的。
所以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现在手头实在不宽裕,他甚至会因此而生出非常大的雄性自豪感。
但到底是特殊时期,他不得不追问清楚那笔钱的下落。
“随心,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钱给了雨珊?”
沈随心先是摇摇头,随后又十分纠结地点了下头。
汪展鹏长叹一口气。
女儿和楚沛的事情,他到底有着一部分责任。
“行,我知道了。”
“给了就给了,我再想办法。”
汪展鹏转身要走。
沈随心叫他:“你,你有什么办法?”
汪展鹏没答。
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里面躺着一张黑底烫金字体,带着香味的名片。
……
法国。
代言人事件尘埃落定。
费云帆重新返回香侬总部上班。
他惊讶地发现董事会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云舟描述的那么恶劣,相反,他们对费云帆这位总经理工作上的要求仿佛比之前还要更加宽松。
费云帆气定神闲地倒在老板椅里沾沾自喜。
果然这群法国佬还是很看重他费云帆的实力,不敢接受失去他这个总经理之后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
舒舒服服过了半个月。
除夕前一天。
总部电梯里。
厢门打开,费云帆的目光看清门口的人,不由地一愣。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白乔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一张白净的小脸上只剩一双黑黑的眼睛,目光倒还跟之前一样,又乖又软,没半分变化。
费云帆最讨厌的就是她的这双眼睛。
电梯门阖上。
费云帆开口,语气带着不满:
“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要这样看人?”
话音落地,除了白乔之外所有工作人员都默默噤声,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
白乔眼睫被他的话吓得抖了抖。
像被惊扰的小蝴蝶。
费云帆心头更是火气,靠近白乔两步。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男人的逼近变得连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他沉着声音,低头看白乔:
“你就这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