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并未驱散清纺联盟内部的紧张气氛。昨夜实验室的未遂盗窃案,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尽管窃贼已被扭送公安机关,但背后隐含的威胁却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陆子谦在办公室听取了顺子的详细汇报。被抓住的窃贼名叫阿炳,是个有前科的惯偷,嘴硬得很,只承认是想偷点值钱的零件卖钱,对谁指使一概否认,咬定了是个人行为。
“谦儿哥,公安那边审了一晚上,这小子滑头得很,查了他最近的联系人和社会关系,暂时没发现明显和‘三合兴’有关的线索。”顺子皱着眉头,显得有些沮丧,“难道真是咱们想多了,就是个普通毛贼?”
陆子谦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厂区里明显加强了巡逻力量的保卫科干事,缓缓摇头:“时间点太巧了。我们刚逼得‘北方惠民’背后的主子现出原形,谈判破裂,转头就有‘惯偷’精准地摸到了我们技术核心的实验室?顺子,你在街面上混过,信有这么巧的事吗?”
顺子一愣,随即恍然:“对啊!这阿炳撬锁的手法很专业,直奔放着样机和图纸的里间,普通毛贼哪懂这个?肯定是有人指点了要害!”
“没错。”陆子谦转过身,眼神锐利,“对方很狡猾,用了层‘保护壳’。这个阿炳,估计只是个外围棋子,甚至可能都不知道真正雇他的是谁,中间或许还隔着几层关系。想从他嘴里直接掏出‘三合兴’,难。”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这么躲在暗处?”顺子有些不甘。
“既然他们伸了手,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陆子谦沉吟道,“让张弛动起来,别只盯着明面上的商业动向了。他那些三教九流的关系,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查这个阿炳最近一个月接触过的所有人,尤其是生面孔,或者突然阔绰起来的老关系。钱不是问题。”
顺子眼睛一亮:“明白了!我这就去找弛哥!”
打发走顺子,陆子谦又去了一趟技术科实验室。伊万诺夫和几位技术人员虽然熬了夜,但精神头却意外地好,或许是因为共同抵御了外敌,团队的凝聚力空前高涨。看到陆子谦进来,伊万诺夫立刻拿着几张图纸迎了上来。
“陆厂长,根据昨晚验证成功的新参数,我们重新调整了部分结构设计,理论上效率还能再提升!如果加工车间能配合,最快下周就能做出新的核心部件进行测试!”伊万诺夫的语气带着兴奋,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技术人特有的执着光芒。
陆子谦仔细看了看图纸,虽然他并非技术专家,但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突破性可能。他用力拍了拍伊万诺夫的肩膀:“好!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打报告,我特批!伊万,这次多亏了你,不仅是技术上的贡献,还有昨晚的挺身而出。”
伊万诺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陆厂长,这里……现在就像我的家一样。”
安抚并激励了技术团队后,陆子谦回到办公室,仔细梳理着当前的局面。商业上,“北方惠民”虽然后撤,但“三合兴”并未伤筋动骨;技术上,虽有突破,但也引来了恶狼的觊觎。明暗两条线交织,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深知,在八十年代这片正在剧烈变革的土地上,机遇与风险并存,光有超前的眼光和商业手段还不够,必须要有应对阴暗角落的手段。
下午,张弛那边传来了初步消息。他通过过去在物资系统和社会上的一些老关系,隐约打听到,最近确实有几个南方口音的生面孔在清州活动,出手大方,经常出入高档饭店和刚刚兴起的舞厅,似乎在打听轻纺行业的情况,特别是关于“新技术”和“进口设备”的消息。
“子谦,线索很模糊,那几个人很警惕,接触的都是些边缘人物,很难靠近。”张弛在电话里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不过,有个家伙喝多了吹牛,说只要帮南边的老板弄到‘硬货’,钱不是问题。我怀疑,指使阿炳的,可能就是这伙人。”
“南边来的……和‘三合兴’的活动区域吻合。”陆子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弛哥,继续跟,重点是摸清他们的落脚点和日常活动规律。不要打草惊蛇。”
挂断电话,陆子谦陷入沉思。对方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这样太被动了。必须想办法,引蛇出洞,或者至少,要斩断他们伸向清州的手。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陆子谦正准备下班,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对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
“是陆子谦陆厂长吗?”
陆子谦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声音……他迅速在记忆中搜索,随即应道:“是我,您是……省轻工厅的王厅长?”
“哈哈,是我。”王副厅长的笑声传来,带着几分亲切,“子谦同志,听说你们前段时间打了个漂亮仗,稳住了咱们省纺织行业的阵脚啊!不错,有胆识,有谋略!”
“王厅长过奖了,都是联盟上下共同努力,也是厅里领导支持的结果。”陆子谦谦逊道,心中却快速盘算着这通电话的来意。
寒暄几句后,王副厅长话锋一转,语气稍显严肃:“子谦啊,今天打电话,除了表扬你们的工作,还有件事。最近,有来自南方的投资考察团到了省里,表达了想在咱们省投资建设现代化纺织厂的意向,点名对你们清纺联盟的技术革新很感兴趣。牵线的是……嗯,有点背景的侨商。厅里初步考虑,安排他们明天到你们联盟参观交流,你看……”
南方投资考察团?侨商背景?
陆子谦的心猛地一沉,但语气依旧平稳热情:“欢迎啊!王厅长,我们一定做好接待工作,充分展示我们清纺联盟的风貌和技术实力。”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安排办公室会通知你们。”王副厅长满意地挂了电话。
陆子谦缓缓放下听筒,脸上已无半点笑意。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眼神锐利如鹰。
考察团?侨商?偏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到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三合兴”换了一副光鲜的面具,准备亲自登门了?
他意识到,一场新的、或许更加复杂的较量,即将在明天拉开帷幕。这一次,舞台就在他的清纺联盟,而观众,恐怕也远不止台上这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