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简依旧在御书房当差。
他拿着鸡毛掸子,在巨大的书架间穿梭,扫着灰。
实际上,他的心思根本没在书上,而是在琢磨怎么翻过那高高的宫墙。
门照,门照,门照。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想要把景山那堆金银珠宝运出去,这是唯一的凭证。
可这玩意儿必须由总管级别的太监签发。
海大富已经凉透了,现在宫里谁是总管?
他连认都认不全。就算认全了,人家凭什么给你开?你谁啊?
“简哥,别扫了!有事找你!”
韦小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太监服,腰间别着御赐的黄铜腰牌,挺胸抬头地走了进来。
刘简心里呵呵一笑,什么事都别找我,我现在只想出皇城。
“桂公公威武。”刘简敷衍了一句,脑子里还在盘算。
要不,干脆自己画一张?凭自己的美术功底和记忆力,复刻一张门照应该不难。但问题是,没见过真的啊!连个参考模板都没有,画个鬼。
“哎,别想了!”
韦小宝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鸡毛掸子,扔到一边,
“走,陪我去个地方!”
“不去。”
刘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当差,思考怎么带着自己的第一桶金跑路。
“嘿,你这人!”
韦小宝不乐意了,
“我这升官了请你办事,是给你面子!让你去你就去!”
刘简蹲下身,捡起鸡毛掸子:
“桂公公,我就是个扫地的,您要去办大事,带上我,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兄弟,就得跟着我!”
韦小宝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皇上让我去办一件要紧事,我一个人心里有点毛。你陪我去,给我壮壮胆!”
能让韦小宝心里发毛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到底什么事?”
韦小宝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讲:
“皇上说,鳌拜那老贼在牢里不安分,天天叫骂,吵得人心烦。皇上让我……去让他永远闭嘴。”
韦小宝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虽然狠,但透着藏不住的紧张。
让鳌拜永远闭嘴?
这是要去杀人灭口!
他瞬间明白了,康熙虽然抓了鳌拜,但鳌拜毕竟是三朝元老,党羽众多,直接处死怕是会引起朝局动荡。
所以,只能让他在天牢里“意外身亡”。
而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他最信任的韦小宝头上。
“皇上让你去,那你去就是了,拉上我干嘛?”
刘简一脸抗拒,
“我就是个扫地的,手无缚鸡之力。”
“我……我一个人……怕。”
韦小宝的声音小了下去。
“鳌拜那老贼,就算被锁住了,那也是头猛虎。我怕我还没近身,就被他一口给吞了。”
刘简心说,你怕,我就不怕了?
“你不是会功夫吗?”
韦小宝的声音小了起来,
“上次在上书房,我看到你了,鳌拜就是你弄跪下的!你跟我一起去,给我压阵!万一他发疯,你再给他来一下!”
上次?
刘简眼皮一跳,这小子看到他了?
这怎么可能?当时他藏在房梁上,还用了《龟息功》收敛气息,下面打成一锅粥,谁会抬头往上看?
“桂公公,你是不是吓糊涂了?”
刘简面不改色。
“说什么胡话呢?我那天一直在御书房扫地,哪儿也没去。”
“你还装!”
韦小宝急了,跺了跺脚。
“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一个黑影!”
刘简心里一沉,脸上却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你在下面打得你死我活,我在房梁上喝西北风,你怎么看见的?你长了对天眼啊?”
“嘿,你以为我想看?”
韦小宝一拍大腿。
“当时鳌拜把我提起来要扔的时候,不是突然跪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他一松手,我摔了个屁股墩儿,人直接躺下了,眼睛那么一瞥,就看见上面有个黑影闪了一下!”
刘简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
这倒霉催的巧合。
他定了定神,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声音有点发紧。
“……皇上呢?”
“他?”
韦小宝一摆手。
“他哪有空看房梁!他眼睛一直盯着鳌拜,生怕那老贼冲过来。再说了,全场就我一个人躺平了,角度最好!”
他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独家视角”的得意。
刘简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有韦小宝知道,这既是万幸。
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刘简第一次有了揍他一顿的冲动。
“简哥,好兄弟,你救了我一命,我会记一辈子的。”
韦小宝见他不说话,又凑了上来,语气带上了哀求。
“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就当帮兄弟一个忙,陪我去走一趟!”
他见刘简还是不为所动,急了,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就差坐地上撒泼了。
“哥哥,好哥哥,算我求你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两银票,硬往刘简手里塞。
“这是弟弟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刘简看着那张银票,又看了看韦小宝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没有作声。
去,还是不去?
韦小宝这趟差事,他心里门儿清。
按原来的剧情,韦小宝会去探视鳌拜,然后正好撞上天地会的人劫囚。
一番混战,鳌拜被韦小宝杀了,韦小宝则会被天地会的人当作“英雄”给掳走,从此坐上青木堂堂主之位,开启他人生的新篇章。
那是韦小宝的机缘,我去凑什么热闹?
不去,这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哪天喝多了跟皇上说漏了嘴……
“简哥,鳌拜那老贼就是你弄跪下的吧?那一手可真他娘的神了!从房梁上扔了个啥玩意儿下来?”
韦小宝还在旁边喋喋不休,试图用吹捧来瓦解他的防线。
自己被这个小混混拿捏得死死的。
算了,陪他去一趟吧,
“银票就不用了。”
刘简将那张银票推了回去。
“既然是桂公公开口,又是为皇上办事,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不过去之前,我要回住处去一趟。”
他把“桂公公”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韦小宝哪里听得出这层意思,只当刘简被自己的“兄弟义气”打动了。
“没问题,好兄弟!”
他高兴地拍了拍刘简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够义气!你这个兄弟,我韦小宝交定了!”
刘简扯了扯嘴角。
……
关押鳌拜的地方,在紫禁城外康亲王府的地牢。
韦小宝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一会儿吹嘘自己怎么智擒鳌拜,一会儿又畅想将来封侯拜相。刘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四周。
地牢的守卫比他想象的还要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个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都是高手。
到了地牢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略有些富态的太监迎了上来。
“哎哟,桂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韦小宝背着手,官威摆得十足:
“赵总管,皇上有令,让我来提审要犯鳌拜。”
“是是是,您里边请!”
赵总管点头哈腰,亲自在前面引路。
走道的尽头,是一间单独的牢房。
牢门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和药味扑面而来。
牢房里,鳌拜四肢被铁链锁住,琵琶骨也被铁钩穿透,人就这么固定在墙上。
他身上遍布伤口,原本霸气十足的朝服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韦小宝看到他这副惨状,胆气立刻壮了三分。
他走到鳌拜面前,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
“鳌少保,别来无恙啊?你看看你,当初在御书房多威风啊,怎么现在这么个惨样?”
鳌拜低着头,乱发遮住了脸,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韦小宝说得更来劲了:
“你不是想让皇上给你个说法吗?我今天就代表皇上,来给你个说法!”
刘简站在门口,默运《龟息功》,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真怕鳌拜突然抬起头,指着自己来一句:
“那天房梁上还有一个人!”
韦小宝见鳌拜不理他,有些恼了,上前一步,踢了踢锁住鳌拜脚踝的铁链。
“喂!老贼!你哑巴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鳌拜,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丝毫颓丧。
他没理会叫嚣的韦小宝,头一转,直勾勾地盯住了门口的刘简。
刘简心头一凛——难道他感应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但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他甚至开始计算【时间回溯】的必要性。
韦小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顺着鳌拜的视线回头看去,只见刘简缩着脖子,一脸茫然。
“你看他干什么?”
韦小宝不解地问,
“一个扫地的小太监,你瞪他也没用。”
鳌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怪笑。
他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你……”
他依旧死死盯着刘简,盯得刘简头皮发麻。
“你……很好。”
鳌拜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让刘简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