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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斤转而问道,“娘娘为何会在此处?先皇驾崩后,娘娘去了哪里?”

听到“先皇”二字,容妃的眼眶微微红了红。

“先皇驾崩后,妾身自请去皇陵守灵,以此残生,常伴先皇左右。”

她声音幽幽,透着无尽的凄凉,“这几年,妾身一直在皇陵后的静心庵带发修行。”

“那为何……”

“北狄蛮夷入关,铁蹄践踏京畿。”容妃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皇陵……也被那群畜生给围了。他们……他们闯入庵堂,若非几位老太妃拼死掩护,妾身趁乱从密道逃出,恐怕早已受辱……”

陈九斤闻言,拳头猛地攥紧,眼中杀意涌动。那群北狄畜生,连守灵的尼姑都不放过!

“妾身一路躲躲藏藏,流落至京城附近。听闻陈大人神兵天降,赶走了蛮夷,光复了京城。”

容妃抬起头,看了陈九斤一眼,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感激,“妾身这才敢潜回宫中。”

“回来做什么?”陈九斤看了一眼她脚边的包裹。

容妃弯腰抱起包裹:

“当年走得急,有一样东西落在了容妃殿的暗格里。那是……先皇生前送给妾身的一套衣物,也是他留给妾身唯一的念想。如今蛮夷退去,妾身怕这宫里再遭变故,便想着回来取走,从此……便真的了无牵挂了。”

原来是为了李旦的遗物。

陈九斤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那个李旦,生前窝囊,死后倒是有女人惦记着。

他看着容妃那身粗布麻衣下依旧难掩的丽色,以及那因恐惧和奔波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庞,心中那点旖旎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怜惜和责任感。

“娘娘,如今京城虽复,但外面依然兵荒马乱,流寇四起。”

陈九斤沉声道,“皇陵那边……恐怕已是一片废墟,你回不去了。”

容妃眼神一黯,但她还是要回静心庵——那个在北狄兵祸中,她最后栖身也差点殒命的修行之所。

她坚持认为,既然京城已复,佛堂纵然残破,收拾一番,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庵中除了几卷旧经,妾身并无长物。只是……总该回去看看,给佛祖磕个头,也给掩护我逃出来的几位太妃……念段往生咒。”

陈九斤看着眼前这个素衣荆钗、眼神却异常平静的女人,最终点了点头。

“我送你去。”他遣散了大部分亲随,只带了两名护卫,驾着一辆轻便马车,悄然出了京城。

静心庵位于京城西郊的山脚下,原本是个清幽的所在。

然而,马车还未到山门,便已看到沿途的破败景象。路边的树林有焚烧过的痕迹,田舍荒芜。

及至庵前,更是一片触目惊心。

低矮的土坯围墙坍塌了大半,山门歪斜,门楣上“静心庵”的匾额摔落在地,裂成两半。

院内,几间简陋的禅房多半屋顶洞开,门窗碎裂,地上散落着被践踏的经卷、扯烂的蒲团和打翻的香炉。

唯一那间稍大的佛堂,佛像虽未倾倒,却已蒙尘,金漆剥落,手臂处有明显被刀斧劈砍的痕迹。

供桌上空空如也,连铜烛台都不见了踪影。

北狄蛮兵,连这方外清净地也未放过。

容妃站在破碎的山门前,望着满目疮痍,身体微微颤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缓缓走进去,脚步虚浮。

她先走到佛堂前,对着那尊残破的、面目模糊的佛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深深叩首。额头触在冰冷尘土的地面上,久久未起。

陈九斤示意护卫在院外警戒,自己默默跟了进去,站在佛堂门口,没有打扰。

良久,容妃才直起身,却没有站起。

她仰望着佛像,声音低哑,开始并不是对陈九斤说话,更像是在佛前自言自语:

“佛祖在上……弟子容氏,罪孽深重……今日见此宝相蒙尘,庵堂毁弃,皆因尘世兵燹,亦感自身罪业招感……”

她顿了顿,呼吸变得急促,仿佛用尽了力气才继续道:“弟子……弟子当年在宫中,争强好胜,嫉妒成狂,造下无数口业,更……更种下恶因。”

陈九斤心中一动,静静地听着。

“丽妃……丽妃当年有孕,是我……是我命人在她常用的安神香里混了活血之物,又买通太医,说她胎象不稳,需静养忌口……最后,最后她滑胎血崩,差点没命……”容妃的声音开始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那时我只觉除去一患,沾沾自喜,何曾想过那也是一条性命,一个母亲……”

“还有……那个叫小翠的宫女。”容妃说到这个名字时,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她只是无意中撞见我与……与太后的人传递消息,我怕她泄露,便先下手为强,诬陷她给丽妃下的毒……她百口莫辩,杖责后被赶出宫,那孩子,当时才十六岁啊……”

小翠!

陈九斤眼神骤然一凝。

容妃并未察觉陈九斤细微的变化,她的忏悔如开闸洪水,混杂着泪水:

“还有好多……好多或明或暗的手段,排挤、构陷、散布流言……我那时只想着往上爬,得到先皇宠爱,巩固地位,视他人为垫脚石或拦路草……如今想来,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业债,都是让我日夜不得安宁的噩梦……”

她终于转向陈九斤的方向,脸上泪水纵横:

“陈大人,您如今权柄在手,若查旧案,这些事……件件属实。我并非求您宽宥,只是今日见此庵毁佛残,心中惶恐无限。这半年来青灯古佛,抄经忏悔,并非做给谁看,是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可错已铸成,因果难消……我,我该怎么办?”

残破的佛堂里,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回荡。

陈九斤看着这个在尘埃中颤抖、忏悔的女人。

尤其是,她伤害过的小翠,如今已是他的枕边人,虽历经磨难,却也得遇良缘,有了新的生活。

旧日的冤屈,他自会从别的方面补偿小翠。而眼前这个忏悔的女人,若真能从此洗心革面,或许比单纯的惩罚更有意义。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破庵里显得格外清晰: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佛家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既已知罪,诚心忏悔,过往罪业,自有因果承负。但今后岁月,望你真能持心守正,不蹈覆辙。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容妃闻言,哭声渐止,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陈九斤。

她本以为,说出这些,即便陈九斤不立刻将她下狱问罪,也会鄙夷唾弃。却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近乎宽恕与劝勉的话。

“大人……您……”她喃喃道,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护卫的低声喝问:

“什么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