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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先天,并未给吴长生带来想象中的安宁,反而带来了全新的、哭笑不得的烦恼。

清晨,阿婉在院中练剑,许是练得急了,喉咙有些干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在书房里看书的吴长生听到,几乎是本能地放下书卷,起身为女儿倒上一杯温水。这曾是父女间十八年来,再寻常不过的默契。

吴长生端着那只烧着青花的厚实瓷杯,走到阿婉身边,递了过去。

“慢点喝,润润嗓子。”

阿婉笑着点头,伸手来接。

就在两只手即将触碰的瞬间,吴长生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可用力”的念头。就是这一丝念头的迟疑,让吴长生那早已习惯了凡人世界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那只厚实的瓷杯,在吴长生的五指之间,竟如同脆弱的蛋壳一般,被生生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滚烫的茶水顺着裂缝渗出,滴落在吴长生的手背上,却连一个红印都未能留下。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阿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少女的目光,从那道裂痕,缓缓移到吴长生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担忧。

“爹,你的手……”

“无事。”

吴长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裂开的茶杯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语气平静地说道:“许是这杯子烧制时,有了瑕疵。爹再去给你换一个。”

说完,吴长生转身走回屋里,脚步不疾不徐,背影一如往常的沉稳。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吴长生的眉头,已经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这样的“意外”,在这一个月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前几日,吴长生在后院踱步,思考着王承毅伤势的后续调理方案,一时入了神。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脚下那几块铺地的青石板,已经布满了以落足点为中心的、蜘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更早些时候,吴长生在药房里研磨一味质地坚硬的药材“石决明”。往日里需要耗费一炷香功夫才能磨成细粉的药材,那一次,吴长生只是心念一动,稍稍用了些力,结果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坚固的石制药碾,竟连同里面的药材,一同化为了齑粉。

吴长生意识到,自己如今,就像一个怀里揣着一座火山的稚童。

拥有了开山裂石的力量,却失去了拿稳一只茶杯的能力。

这让吴长生有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层次的恐惧。一个连自身力量都无法完美掌控的“先天高手”,又如何能在那诡谲的世道中,扮演好一个“普通人”?如何能守护好这个家?

藏锋于鞘,远比拔剑出鞘,要难得多。

从那天起,吴长生开始了另一场“修行”。

一场不为精进,只为“倒退”的修行。

深夜,书房内。

吴长生没有打坐,也没有研读医书。桌案上,摆着的,是一根寻常人家用来缝补衣物的绣花针,和一截丝线。

吴长生屏住呼吸,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细如牛毛的丝线,尝试着将其穿过针孔。

这本是孩童都能完成的事情。

可吴长生的手指,稳如磐石,那丝线却仿佛有了自己的脾气。吴长生稍一用力,丝线便应声而断;若是力道稍减,丝线又软塌塌地,根本无法对准针孔。

半个时辰过去,桌案上,已经堆了一小撮断掉的丝线,吴长生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比当初冲击先天境界,还要耗费心神。

又过了几日,吴长生的修行,换了新的花样。

厨房里,案板上,摆着一块从集市上买来的、最鲜嫩的豆腐。

吴长生手持一柄薄刃菜刀,深吸一口气,缓缓落下。

他想做的,只是将这块豆腐,切成一片片均匀的薄片。

然而,当刀刃触碰到豆腐的瞬间,一股微不可查的、源于先天真气与肉身气血激荡的震动,顺着刀身传了过去。

“噗。”

一声轻响,整块豆腐,如遭重击,瞬间化为了一滩毫无形状的豆泥。

吴长生看着这滩豆泥,沉默了许久。

一日,阿婉端着一碗安神的汤药走进书房,看到吴长生正对着一幅写废了的字帖出神,那宣纸上的墨迹,或因力道过重而浸透纸背,或因气息不稳而微微晕开,没有一笔是圆融的。

阿婉将汤药轻轻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道:“爹,您是不是……因为力气太大了,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吴长生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女儿。

阿婉继续说道:“我刚练出内息那会儿也是这样。王叔就让我去后山抓蝴蝶,他说,什么时候能把蝴蝶抓在手里,它既飞不掉,翅膀上的花粉也一点不掉,就算是初步练成了对‘劲’的掌控。”

一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吴长生的迷雾。

对啊。

自己一直想着如何去“收”,如何去“藏”,却忘了,真正的掌控,不是压制,而是引导。不是让力量消失,而是让力量以一种更温柔、更精微的方式存在。

抓蝴蝶,抓而不伤。

吴长生想起了陈秉文的书法。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挚友,却能将全部心神灌注于柔软的笔锋,在脆弱的宣纸上,留下或刚劲或婉约的笔触,这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掌控”?

他终于明白,自己要控制的,不只是力量的大小,更是力量的“质”。先天真气,对于凡俗的一切,都显得太过“沉重”。

吴长生必须学会,如何让一座火山,去温柔地烘烤一片树叶。

从那天起,吴长生的修行,多了一项内容——书法。

他铺开宣纸,研好徽墨,悬腕提笔,练的不是字,是心。他练的,只是一个最简单的“静”字。

起初,他笔下的“静”字,要么力透纸背,墨迹如瘤;要么气息不稳,笔画颤抖。他索性不再动用丝毫真气,只用最纯粹的肉身力量,像一个真正的初学者,一笔一划,寻找着笔锋与纸张接触的、最微妙的那个平衡点。

这场独特的修行,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春去夏来,院中的那棵老槐树,叶子绿了又深。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燥热,正在院中练剑的阿婉,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吴长生在屋内听到,起身,拿起那只早已被阿婉悄悄换掉的、崭新的青花瓷杯,倒上一杯温水,走到女儿身边,递了过去。

这一次,瓷杯稳稳地从一只手,递到了另一只手。

阿婉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