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右侍郎的廨房内，沈清言仿佛被淹没在了一片由泛黄纸张和腐朽墨臭构成的海洋里。那两箱外加一摞的卷宗，如同两座沉默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尘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岁月的沉淀。
他知道，这是赵德明和刑部那些老油条给他的下马威，是想看他笑话，让他知难而退。但他没有退路。不仅是为了在刑部立足，更是为了那可能汹涌而来的“吃瓜值”！
他挽起袖子，也顾不上官袍是否会沾染灰尘，一头扎进了这堆“疑难杂症”之中。
起初，面对这些用晦涩文言文书写的案卷，他看得头晕眼花，效率极低。但渐渐地，前世刷过的无数刑侦剧、推理小说，以及一些零碎的现代法医学、犯罪心理学知识，如同被触动的记忆碎片，开始在他脑海中活跃起来。
更奇妙的是，他似乎能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指引”——【基础案件分析（被动）】技能在悄然生效。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停留在卷宗中逻辑矛盾之处，会对某些被忽略的细节产生异样的敏感，会对证人口供中微妙的用词产生怀疑。
他拿起的第一份卷宗，是那桩《城南富商李万三离奇暴毙案》。
卷宗记载，三年前，富商李万三被发现在自家书房内“突发急病”身亡。现场无打斗痕迹，尸体无明显外伤，初步仵作查验结果为“心悸猝死”。其妻李氏及管家证词一致，称李万三近日忙于生意，劳累过度。案件以“意外猝死”结案，草草了事。
沈清言仔细翻阅着寥寥数页的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突发急病？心悸猝死？】
【一个身体健康、正值壮年的富商，突然就猝死了？】
【现场勘查记录呢？就一句‘无打斗痕迹’？毒物检测做了吗？银针试毒都没有？】
【妻妾和管家证词完全一致，连个磕巴都没有，这也太完美了吧？像是提前对过词一样！】
【这破案水平…真替那可能冤死的李万三捉急！这分明是敷衍了事，根本就没想查！】
他内心的吐槽如同弹幕般飞速滚动，因为情绪略微激动，加之【基础案件分析】带来的专注，几句模糊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飘了出去：
“…敷衍…根本没想查…”
“…证词太完美…对过词？”
“…急病？毒呢？”
声音很轻，几乎如同呓语。但廨房并非完全密闭，门外偶尔有书吏经过，隔壁房间也有几位刑部主事在办公。
恰好有两位主事结伴从沈清言廨房外路过，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带着不满和质疑的嘀咕声，虽然听不真切，但“敷衍”、“对过词”、“毒呢”这几个词还是飘入了他们耳中。
两人脚步一顿，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听见没？沈大人在里面…好像是在说李万三那案子？”
“说咱们敷衍？没想查？”
“还说证词对过词？怀疑是毒杀？”
“啧…这位新来的侍郎，口气不小啊。看了几眼旧卷宗，就指点江山了？”
两人低声议论着，脸上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的神色，感觉像是被内涵了。李万三的案子当年就是他们经手核验的，虽然确实没深入调查，但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如此质疑，面子上总有些挂不住。
“哼，让他看吧。这些陈年旧案，哪个不是硬骨头？看他能看出什么花来。”
“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两人嘀咕着走开了，但沈清言“口出狂言”的消息，却悄然在刑部小范围地传开了。
廨房内的沈清言对此浑然不觉。他放下李万三的卷宗，又拿起另一份——《城西漕帮小头目张莽火并身亡案》。
案卷记载，张莽与另一伙漕帮势力因争夺码头发生火拼，被乱刀砍死。现场抓获几名对方帮众，皆指认张莽先动手。案件以“帮派械斗，互殴致死”定案。
沈清言看着那简陋的现场勘验图和张莽尸格的粗略描述（仅注明身中七刀，致命伤在胸口），心里再次升起疑窦。
【帮派火拼，乱刀砍死？】
【身中七刀，致命伤在胸口？这刀伤分布和深度…感觉不像是混乱械斗，倒像是…有针对性的围杀？】
【抓到的都是对方的人，证词当然一边倒。我们的人呢？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这案子…结得也太草率了！简直是把‘灭口’俩字写脸上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翻开第三份、第四份卷宗……
《员外郎妾室“失足”落井案》——现场勘查仅记录井口痕迹，未检查井壁和井底是否有其他线索，妾室衣物完好，但发髻凌乱，疑点重重，却以“意外失足”结案。
《库银失窃案》——守卫口供漏洞百出，监守自盗迹象明显，却只抓了两个底层小吏顶罪，背后主使无人追查。
一桩桩，一件件，看得沈清言心头火起，又阵阵发凉。
这些卷宗里，充满了粗糙的证据链、牵强的逻辑、明显的漏洞和有意无意的忽视。许多案子，但凡稍微用点心，深入调查一下，都不至于得出如此草率的结论。
这刑部……水不是一般的深啊！积压的这些案子，恐怕不仅仅是能力问题，更有可能是各方势力博弈后，被有意搁置或扭曲的结果！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片巨大的迷雾之前，而这些卷宗，只是迷雾边缘偶尔显露的、扭曲的阴影。
【任重而道远啊……】他放下手中一份记录着灭门惨案却因“线索中断”而搁置的卷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但同时，一种挑战欲和隐隐的兴奋感也开始滋生。
这些迷雾重重的案子，对别人来说是麻烦，但对他这个身怀“外挂”的人来说，或许正是刷“吃瓜值”和证明自身价值的绝佳机会！
他定了定神，重新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开始将他发现的所有疑点、矛盾之处，逐一记录下来。
刑部的第一战，就从厘清这些陈年旧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