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在陈年旧案的卷宗海洋里扑腾了数日,凭借着他那半吊子的现代刑侦知识和时灵时不灵的【基础案件分析】技能,倒是梳理出了不少疑点,记录满了厚厚一叠纸。但这些案子年代久远,证据湮灭,证人难寻,想要翻案,难度极大,非一日之功。
就在他琢磨着该从哪块最难啃的骨头下手时,一桩相对“新鲜”的案子,被“顺理成章”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日,刑部一名主事拿着一份卷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为难,来到沈清言的廨房:“沈大人,京兆尹府刚移交过来一桩案子,发生在城郊,颇为棘手。尚书大人吩咐,请您过目定夺。”
沈清言接过卷宗,封皮上写着《城郊枯井无名女尸案》。立案日期,就在三天前。
他打开卷宗,快速浏览起来。
案发地点在京城南郊十里处,一口早已废弃的枯井。有樵夫砍柴时闻到恶臭,报官后,衙役从中捞出一具已开始腐败的女尸。死者年约二八,面容被毁,无法辨认,衣着普通,像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或是丫鬟。
京兆尹府的初步勘查记录极其简略:井口周边无明显搏斗痕迹,井深三丈,井壁湿滑。尸体被发现时呈蜷缩状。
随卷宗附上的,还有刑部仵作房的验尸格目。作作人是刑部老仵作张诚,经验丰富。格目上记录:死者颈部有勒痕,舌骨骨折,判定为窒息致死。下身有损伤,符合生前遭侵犯迹象。体表除颈部勒痕及局部腐败外,无其他明显外伤。结论:疑似奸杀,抛尸枯井。
现场无目击证人,未发现任何凶手遗留的物品。
卷宗最后,京兆尹府的结论是:流寇或歹人作案,线索稀少,难以追查,故移交刑部。
沈清言合上卷宗,眉头微蹙。
【又是这种‘无头案’?】
【奸杀、抛尸、毁容…手段残忍,而且很小心,没留下什么线索。】
【京兆尹府直接甩锅给刑部,刑部又推给我…真是好算计。】
他知道,这案子看似“新鲜”,实则同样棘手。没有身份,没有目击,没有物证,几乎是无从下手。赵德明把这案子丢给他,无非是想看他这个“灵觉”侍郎,在真正的命案面前如何束手无策,如何碰一鼻子灰。
“张仵作的验尸格目,只有这些?”沈清言抬头问那主事。
主事回道:“回大人,张仵作经验老道,格目记录向来详实。此案…确实线索不多。”
沈清言沉吟片刻。他知道,古代的验尸技术有限,很多细节可能被忽略。而他要寻找突破口,尸体本身往往是最直接的证据来源。
“备车。”沈清言站起身,“本官要去仵作房,亲眼看一看尸体。”
那主事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刑部侍郎亲自去仵作房验看高度腐败的尸体,这可不常见。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消息很快在刑部小范围传开。
“听说了吗?沈侍郎要亲自去仵作房看那具女尸!”
“啧啧,到底是年轻人,胆子不小。那尸体听说都臭了!”
“哼,装模作样!看了又能怎样?张仵作都验过了,还能看出花来?”
“等着瞧吧,怕是看一眼就得吐出来!”
不少官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窃窃私语。
沈清言无视这些议论,乘着马车来到了位于刑部衙门后巷的仵作房。这里环境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石灰和腐臭的特殊气味,令人作呕。
老仵作张诚是个干瘦黝黑的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皂衣,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他对于侍郎大人的亲自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只是沉默地行了个礼,便将沈清言引到了停放着那具女尸的木板床前。
尸体上盖着白布,但那股浓烈的腐败气味依旧无法阻挡。
沈清言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示意张诚揭开白布。
当那具肿胀、发青、面部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的女尸暴露在眼前时,沈清言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喉头一阵发紧。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当场失态。
【卧槽…这视觉和嗅觉冲击力…比看恐怖片刺激一万倍!】
【系统!赶紧的!【基础验尸知识(被动)】给我支棱起来!】
他集中精神,目光强迫自己落在尸体上,仔细观瞧。
颈部那道清晰的索沟,颜色深暗,呈环形。
被毁容的面部,伤口皮肉外翻,边缘不规则。
手指……指甲缝隙里似乎有些许暗红色的残留物?很细微。
脚踝处……好像有一圈不太明显的、淡淡的淤痕?
张仵作在一旁低声道:“大人,死者系被绳索一类物件勒毙,舌骨断裂,确认窒息。面部伤痕为死后所致,凶器粗糙,似碎石瓦片。下身确有暴力侵犯痕迹。其余……并无特殊发现。”
沈清言没有说话,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将眼前所见与卷宗记录、以及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现代法医知识进行比对。
【勒痕很深,凶手力气不小,或者是从背后突然发力…】
【毁容是死后进行的,是为了防止辨认?仇杀?还是凶手心理变态?】
【指甲缝里的残留物…是什么?血渍?还是别的什么?】
【脚踝的淤痕…怎么来的?被捆绑过?】
他看得越是仔细,心中的疑团就越多。张仵作的记录固然专业,但受限于时代和技术,显然遗漏了一些可能至关重要的细节。
“张仵作,”沈清言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感,指着尸体的脚踝问道,“此处淤痕,格目中为何未曾记录?”
张诚凑近看了看,浑浊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才注意到:“回大人,此淤痕颜色极浅,且并非致命伤,老朽……未曾留意。”
沈清言又指向尸体的手指:“指甲缝隙中的残留物,可曾刮取查验?”
张诚愣了一下,摇头:“大人,此等微末之物,寻常验尸并不涉及。且……并无先例。”
沈清言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不能怪张仵作,这是时代的局限。
但对他来说,这些“微末之物”,可能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他隐隐感觉到,这桩看似简单的“奸杀抛尸案”,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复杂的隐情。
“将尸体妥善保管。”沈清言对张诚吩咐道,随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屋子。
走出仵作房,重新呼吸到外面微凉的空气,沈清言才感觉活了过来。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个案子…有蹊跷!】
【绝不是简单的流寇奸杀!】
【脚踝的淤痕,指甲缝的残留…这些被忽略的细节,必须查清楚!】
他知道,自己在刑部的第一场硬仗,正式打响了。而突破口,就在那具沉默的女尸,和她身上未被重视的细微之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