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清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脸上露出了更加困惑和……不以为然的表情。
林祈清她眨了眨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光芒，语气轻快却字字如刀：“那听起来……你这‘无情道’，不就是硬生生要把自己身而为‘人’的那点欲望、情感、喜怒哀乐，统统都给丢掉、阉割掉吗？
这和那些整天把‘四大皆空’、‘斩断红尘’挂在嘴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块木头的佛修，有什么区别？”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这两种修行方式的鄙夷。
她甚至夸张地抬起手，用指尖在自己如瀑的青丝上方虚虚划了一圈，语气充满了戏谑和恶作剧般的提议：“既然都要走到断情绝爱这一步，那你干嘛不干脆利落点，直接剃光这一头烦恼丝，再让戒律堂的长老给你点上几个戒疤，彻底皈依佛门，去做个六根清净的佛修算了？
说不定以你的资质，还能混个得道高僧当当，岂不是比你如今这般不伦不类更彻底？也省得在这儿修什么劳什子‘无情道’，修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头来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飞升’、‘成仙’，还要……”
她的话音在这里刻意地、突兀地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掐断了。但那未尽之语所指向的血淋淋的过往，如同阴冷的鬼魅，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心知肚明。
池珩白的脸色在她这番堪称亵渎的类比和提议下，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周身刚刚平息下去的寒意又有复起的趋势。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然而，林祈清根本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反而像是看到了对方痛处，更加得寸进尺地往前探了探身。
脸上带着一种纯粹好奇、却比恶意更伤人的表情，追问道：“哦，对了，那我倒是很好奇，经过当年那件事……你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无情道’道心，当初……难道就没有出现一丝裂痕吗？还是说，你其实已经……道心破损，修为停滞不前了？” 她问得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
池珩白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林祈清，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林祈清，你一再挑衅，是真以为……我不会对你拔剑吗？” 这已是最严厉的警告。
林祈清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无奈地耸了耸肩，姿态慵懒又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漠然：“你拔剑？呵……你拔剑又能怎么样呢？”
她甚至微微歪头，用一种探讨的语气反问，“在这里，杀了我吗？师兄，你确定……要在这里，对我动手？”
林祈清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笃定，笃定他有所顾忌，不会真的在此刻与她生死相搏。
池珩白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显然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
池珩白知道，此刻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冰冷，将话题生硬地拉回了最初的原点，声音冷硬：“池慕霖，你若是照顾不好，就趁早交给我照顾。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林祈清微微前倾，盯着池珩白的眼睛，笑眯眯的问：“哦？这句话……师兄，是一直作数的，对吗？无论何时，只要我觉得‘照顾不好’，你都会来接她走？”
池珩白沉默地与她对视了片刻。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单音：“嗯。”
林祈清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却未达眼底。
她重新靠回椅背，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一副送客的姿态，语气疏离而冷淡，“那就请师兄务必记得今天这句话。我累了，不留客了，请回吧。”
池珩白紧握的拳头最终缓缓松开，什么也没再说。
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冰冷的旋风，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里，只剩下林祈清一人，以及她腿上那只终于放松下来、羽毛却依旧有些蓬松的平安。
平安黑豆般的眼珠一眨不眨，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紧紧锁定池珩白气息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抹凛冽如冰、带着压抑怒火的灵压彻底融入沉沉的夜色、再也感知不到分毫。
它才几不可闻地、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浑身的羽毛也随着这放松微微塌陷，不再像刚才那样炸得像个刺猬。
它转过头，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向林祈清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带着机械音特有的直接，小声而严肃地问道：“你刚才……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他，还特意强调、确认了他那句‘照顾不好就交给他’的承诺。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它的黑豆眼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担忧。
林祈清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闭着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那只放在平安温热背上的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缓慢地抚摸着它光滑微凉的羽毛，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无意识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平安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已经睡着的时候，她才轻轻地、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嗯”了一声。
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语气淡淡：“没什么复杂的计划。就是单纯……看不得他过得太舒服、太自以为是罢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恶劣的弧度，“看他那副永远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样子被打破，不是挺有趣的吗？”
平安歪了歪头，黑豆眼里闪烁着不解的光芒更盛了，还夹杂着后怕：“有趣？你就不怕玩脱了吗？他刚才那样子真的好吓人！气息一下子变得那么恐怖，我是真的以为他要动手了！” 回想起池珩白骤然爆发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威压，它现在都觉得核心程序有点发凉。
“怕什么？”林祈清终于低下头，睁眼瞥了腿上一眼那团毛茸茸、此刻正心有余悸的小东西，指尖坏心眼地轻轻挠了挠它柔软的下巴，语气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淡定。
“他疯了才会在现在、在这里、为这种口舌之争跟我动手。况且……” 她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嘲讽，“这位师兄，别的优点不敢说，但那套自我约束的、近乎刻板的‘道德标准’和‘大局观’，还是勉强及格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越线。”
平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小脑袋一扬，机械音里带着点替她抱不平的愤懑：“他道德标准及格？他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有原则、顾大局，你当年怎么会……怎么会被迫落到那步田地，甚至不得不遁入魔界才能……” 它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祈清闻言，脸上那点戏谑的笑意淡去了些，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语气带着点引导它回忆的意味：“小傻瓜，你怕不是忘记了关键人物？当年的事，池珩白有他的责任和选择，但真正的导火索和最大的变数，是顾幽霖。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林祈清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冷意。
“哼！” 平安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完全买账。
它梗着脖子，把脑袋扭向另一边，用后脑勺对着林祈清，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持：“那也不能改变他池珩白在那件事里，就是个判断失误、优柔寡断、最后导致糟糕结果的不怎么样的人！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看着平安这副孩子气地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样，林祈清眼底最后一丝无奈也化为了淡淡的柔和。
她伸出手，更加温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平安那颗气鼓鼓的小脑袋，语气带着纵容的安抚，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好好好~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他池珩白就是个不怎么样的人，行了吧？我们平安眼光最准了。”
平安被她顺毛顺得舒服了些，喉咙里发出细微的、表示满意的咕噜声，虽然还是扭着头，但紧绷的小身子明显放松了下来，算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诋毁”池珩白的说法。
月光下，庭院重新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