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长江没坐过船的人并不少,张铁军还见过在海边城市住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大海的人呢,这不稀奇。
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活着活下去能把孩子养大就是最大的期望了,其他都是奢望。不能给生存带来价值的事情都没有意义。
大部分人就连身边隔几个街区的地方都没去过,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一辈子没去过公园的人更是多不胜数,还有一辈子没坐过火车的,哪怕她的家距离火车站只有不到两公里。
从小到大,我们只是从一个封闭的圈子进入另一个封闭的圈子,终其一生,我们从来也没有走出去过。也走不出去。
两公里,已经是绝大多数人最大的生活范围。
二胖是个小话痨,得巴得巴得巴就不带闲着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能说。明明她爸爸妈妈都属于是那种话特别少的人。
她姐姐话也不多,全家的嘴都长到她一个人身上了的感觉。
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你都不用问,她能把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详细的讲一遍。偏偏记忆力还好,啥都能记得住。
她后来做销售,这个强大的记忆力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就是不知道有这个记忆力怎么就学习不行呢?
“哥,你带我走呗。”
“我带你去哪?”
“去哪都行,反正我就不想在江州待着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你好好工作,表现的好以后带你出去。”
“还得以后啊?”
“那你以为呢?不得看看你表现哪?”
“我表现肯定好。”
“那可不是说出来的,得看看你干的怎么样。调查组的工作还是很重要的,数据上不能出错,你这个本地人是关键。”
“就是找他们套话呗?是不?”
“这么说也行,也没毛病。你和本地人能沟通吧?”
“能啊,我不就是本地人?我爸妈不是,本地人说话他们都听不懂。”
仪表厂的职工,尤其是前面的老职工,基本上都是从外地迁过来的,或者大学毕业分配过来的。
他们过来以后就生活在厂子里,几十年如一日,很少有和本地人打交道的时候,所以基本上都不会说本地方言。
厂里的语言就是普通话,而且相当标准。
到是厂子里这些在本地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有本地的同学,个个都能说一口流利正宗的本地方言。
这边的方言张铁军也听不懂,虽然他曾经在这边生活了好几个月。
主要是还是接触少。他在广州生活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不到一年,但是广州的日常方言虽然不会说但也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回到船上,张铁军把黄文芳叫过来,把二胖同志交给她:“这是仪表厂吕工家的孩子,暂时放在调查组,你带带给你做个助理应该能行。”
“行,那就教给我吧。”黄文芳打量了几眼二胖:“你多大?”
“十九。”小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也在兴致勃勃的打量着黄文芳。
江西这边和西南地区一样,平时说岁数都说周岁,国内只有黄河以北地区和广东福建一带是说虚岁的。
“十九啊,高中毕业?”
“嗯。”
“数学怎么样?”
“还行,我语文和英语一般,数学还行。”
她家姐妹两个都是偏数学的天赋,她姐姐学的是会计,这会儿就已经是注册会计师了。别感觉不咋的,二十多岁的注册会计师相当牛逼的。
就算到了二十年以后,在注册会计师队伍里,四十岁以上的年纪也要占到百分之八十多。
“跟着我的话,你英文要学一学。”
“她英文对话应该还可以,慢慢适应一下。”张铁军接了一句:“你带她过去吧,我处理点事情。”
“好。那走吧,去我房间坐坐。”黄文芳笑着带二胖走了。
张铁军把秦哥叫过来,问了一下情况。
秦哥简明扼要的汇报了一下手里的工作,然后说了一下情况:“在你指出的坝段随机抽测了九个点,有四个点是竹筋。
这边的情况要比荆州和武汉严重太多了,简直不敢想像。”
荆州和武汉的江堤只是老化和加固不利的问题,主体上还是可用的,但是这边就完全不一样,已经不是加固的问题了。
“审讯的怎么样了?”
“基本上都交待了,正在进行第二轮,问题比较多。”
“京城的人什么时间到?”
事情一发现,张铁军就已经汇报上去了。
李总那边马上抽调水利部,长江委,监察部,中纪委和组织部的人员行成工作组,由张铁军的老熟人贾部长带队往江州出发。
这几年洪涝灾害比较频繁,长江水利一直是一个重要又敏感的问题,每年国家在这上面投下的资金不计其数。
这已经不是普通问题了,是关系到小半个国家十几个省份数亿人的财产和安危的问题。
而且已经是六月份了,马上到八月雨季又是一轮险情考验,大家的弦已经绷了起来,这个时候哪怕是小问题都已经是大问题。
何况这事儿想小都小不了。
现在情况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去证实,也不需要问那几个亿的资金哪去了,而是这么个大坝怎么办,怎么解决的问题。
气象专家已经有预测,今年又是一个雨水充沛的年度,江淮地区已经在组织又一个年度的抗洪抢险准备工作了。
别人不知道,张铁军是清楚的,后世的人只记得九八年,但实际上九六年也是一场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水年。
红星安保这两年斥巨资扩建新建各省各市的基地,建立完善的物流仓储基地,还不就是为了应对九六和九八这两个年份。
相关省份的基地里已经存储着大量的物资做好了应急的准备。
这两年没事儿各地的安保就拉着驻军搞抗洪(地震)抢险模拟比赛,都快让人家给当成精神病了都,要不是没办法估计都骂上了。
“晚上就能到,直接到机场,房间和车辆我已经安排好了。”
“嗯,把审讯结果做一个简报,人一到马上开会。”张铁军轻轻敲了敲桌子:“通知荆州和武汉那边行动,抓到人直接送过来。
……你以我的名义给葛州坝工程局打个电话,请他们派一个工程工作组过来,还有武警水利部队那边,问一下结余施工能力。”
“好。”秦哥答应了一声,把一张表格递给张铁军,说:“这是目前江州能调动的混凝土生产机构,还有钢材存量。”
这事儿还真不是张铁军布置给他的,而是秦哥自己感觉会需要叫人去搜集的。这就是工作能力。
张铁军接过来看了看,虽然今年的洪水基本上没有溃堤发生,但是这东西还是相当有用的,等八月洪峰过去马上就得把大坝进行重建。
九六年的洪涝就像是九八年的预演,虽然又大又猛,但实际危害并不算特别严重,只是苦了那么多农民。
仅江西一省就有近两百万公顷的田地受灾,其中近二十万公顷颗粒无收,最大的受灾户就是江州,和景德镇。
江州是洪水年年不落的地方,别人没有它小洪,别人有了它大洪,别人大洪它就是灾难级,就是要一个独占鳌头。
“抚州吉安和宜春三地已经出现大暴雨了,”秦哥说:“我按你的要求通知了省里和当地驻军,目前确切的消息还没到。”
“景德镇和上饶呢?赣州,还有江州这里。”
“也通知了,省里和地方上都通知到了,我以你的名义联系了东南军区,让他们协调省军区和各市军区以及驻军,各地的安保也动员起来了。”
其实不只是这里,河北,山西,湖南,广西等几个省份各地市的安保都已经动员起来了,拉着各地驻军开始设防,运输相关物资。
虽然事情不能明说,但是因为有张铁军这么个极特殊的人存在,各地的驻军也都没有拒绝参与行动,就当是预演拉练了。
张铁军出了口长气,点了点头,拿过地图看了看:“各个乡镇都要布防,江州的彭泽和湖口是重点地区。”
他拿笔在地图上圈了一些重点地区,把地图推给秦哥:“让大家多辛苦,物资上一定要保证,该转移的时候要果决不要犹豫,判断错了也没有关系。”
“已经开始了,”秦哥笑着说:“家畜牲口这些老百姓不愿意折腾,安保这边都是直接出钱买下来运走的。”
张铁军也笑起来:“到也是个好办法,剩下人就好办了,真有险情自己就知道跑,只要准备充足应该问题不大。”
“就是可惜这些庄稼了。”秦哥吧嗒吧嗒嘴,摇了摇头:“要是真涝了就全完了。”
“人在就好,后面让基金那边运些粮过去吧。”
秦哥看了看张铁军:“你真一点不心疼啊?真要是发生险情这一下没有十来个亿怕是不行。”
“钱挣回来不就是花的嘛,只要有用就值。我打算回京城以后申请一下把长江流域的大堤包下来重建,以后的管理上也得改变一下。”
“捐建啊?”
张铁军摇了摇头:“这事儿不能这么说,影响太大。垫资。东方实业和基金进行垫资建设,算是承包吧。
对了,你帮我写个报告,针对现在公路桥梁还有基础设施分包转包极度严重的乱相,这一块必须要从快从重的整治。
地方上和设计方施工方都要负责终身,要落到个人。等下我让人把一些材料交给你。”
“材料的出处呢?”
“就写行动局,咱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嘛。这才哪到哪呀,等全国县级地区的材料整理好交上去,那才是大事儿,动静小不了。”
“你就这么,直接交啊?”
“要不然呢?不直接交还帮他们掩饰掩饰?要干就干大的,要不然就别让我碰。我无所谓。”
秦哥苦笑:“那一下子可就得罪了太多人了,你。算了我也不劝你,那就干吧,我也跟着你疯一把。还挺刺激的。”
哈哈哈哈,张铁军笑起来:“放心,如果真牵扯到你了我保你个富翁做,连你儿子我都管了。”
“那肯定不至于,现在估计也没有人敢动你,等十几年以后谁知道了呢。爱咋咋的呗。”
“放心吧,二十年之内啥事没有,二十年之后他们就更不敢碰我了,那时候我不碰他们他们都得偷着乐。”
“这个我还真有点信。”秦哥点点头:“我发现你身上有一种特质,你干出什么事来我都不奇怪。”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张铁军站起来提了提裤子:“你忙去吧,我找张凤说点事儿。”
张凤和徐熙霞都躲在黄文芳办公室里,三个人在那逗二胖玩呢,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是怎么就弄的这么熟了的。
女人的事情真的很神奇。
二胖这个大傻丫头这会儿正是处于清澈的愚蠢期,还没经历过人生的催残,单纯的不要不要的,问啥说啥,不问的也能秃噜出来几句。
这几个蔫坏的娘们可算是逮着机会了这是。
“凤姐。”张铁军推门进来,竟然谁也没注意到。
“啊?”张凤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回去,扭头看过来。
“跟你说点事儿。”张铁军拽过椅子坐下来:“干什么呢笑的这么猖狂,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我们唠嗑呗。啥事儿?”张凤坐到张铁军对面:“又要往哪花钱了?”
“你怎么知道是花钱的事儿?”
张凤撇了撇嘴:“那还用寻思?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粪蛋儿。是不是大坝的事儿?”
张铁军给了张凤一根高高的大拇指:“厉害。我打算把长江流域的大坝承包下来,用一年半的时间进行重建,你和老连牵头,行吧?”
“从头建啊?”张凤虽然猜到了肯定是这个事儿,但是没想到整的这么大,有点吃惊。
“那到也不是,好好的重建什么?从头检测一下,好的就加固加高,不行的再拆除重建,就是这一下子活有点多,工程要求也高。”
“活多到是没什么,”张凤不在意这个:“钱到位再多能多哪去?得多少钱?”
“估计得四百亿出头,不只是长江大堤,流域内重点支流和湖泊都要算在内,按照统计的数据大概在三百五十亿左右,咱们多打算点。”
“那就干呗。”张凤把头发往起盘了盘:“又不是我出钱,白捡个好名声事儿我肯定乐意。”
张铁军笑起来,就喜欢张凤的这个性子:“行,那你有个数,回京城了你和老连就牵头开始搞,签总承包合同,垫资。”
“你这是打算把老连推出去呗?实业公司需要这个名头吗?”
“需要,应该把名头打响了。”张铁军点了点头。
房地产的热潮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会儿万达已经蠢蠢欲动,万科已经在跑马圈地,港城的资本也已经进入,是时候让东方实业站出来了。
张铁军打算给东方实业树一个金身,打造出来财大气粗的霸气形象,起码得让这些地产公司多琢磨琢磨,得让他们怕,这才镇得住。
“那,如果是垫资的话,周期得怎么定?”
张凤没问为什么不是捐建,自家爷们这么决定就肯定是有这么决定的理由,不需要问,好好按照着吩咐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你们自己谈吧,在商言商呗,可以用资源和土地来交换,也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比如采矿权这些,都行。”
“打算在全国圈一圈地?”
“嗯,重点城市和主要城市的中心城区还有利于发展的区域都可以,要大。”
“那你要采矿权干什么?打算搞矿山啊?”
“金银铜,稀有金属。具体的想法还没有,先占上呗,又不烧手。”
“我还以为你要去挖煤呢。”张凤笑起来:“我合计着你也不应该看上这点玩艺儿啊,这咋还变小气了。”
“谁说我看不上?”张铁军斜了张凤一眼:“败家娘们,几个亿不是钱哪?就是现在倒不开手,后面肯定得搞。”
“你还真打算去挖煤呀?”
“也不定就是自己去挖呀,合资呗,组建几个大型的矿业公司这种,和国家合作。”
“那还差不多。”张凤皱了皱眉,看了张铁军一眼:“投资合资这些我不管你,有些事儿咱能不碰就不碰,一大家子人呢。”
张铁军点了点头。媳妇儿的这话得听。
话说张铁军本来也没想过去沾这些事儿,就是打算把国有的矿务局整顿一下,注入一些资金盘活,改变一下管理模式这些。
不会去做主体。
九十年代全国的矿务局都在没落,主要原因就是生产模式和管理模式落后,生产设备老旧又缺少资金,其实本身的生产盈利能力并不弱。
其实不只是矿务局,很多工厂都是这么个事儿,只要有资金注入基本上就能活下来,再改变一下管理模式就活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一落到私人手里就容光焕发了?变戏法也没有这么变的。
原来的管理模式实在是太坑企业,再能赚钱都不行,慢慢的就僵化了,想不没落都没有可能。
两个人把细节商量了一下,徐熙霞和黄文芳也过来帮着出主意查缺补漏,二胖就坐在一边听着,大眼睛瞪的闪亮闪亮的,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你在兴奋什么?”张铁军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丫头的状态他太了解了。
二胖眨眨眼睛,有点不大好意思:“咱们,咱们公司这么有钱哪?”
“呃……又不是你的,你兴奋个啥劲儿?”
“嘿嘿,我一听就高兴呗,公司有钱那我上班了工资肯定多呗,还不怕干不长。”
几个女人都笑起来,张凤说:“那你可得用点心好好学学,工作能力是硬标准,要是能力不行就只能下去当个职工。”
“当职工多少钱?”
“几百一千块,够花不?”
“那还少啊?”二胖满脸的不理解:“我爸一个月才六百多。”
“给老黄当助理一个月起码两千多,你不想干哪?”
“想。”二胖看了看黄文芳:“我肯定能干好……真两千多呀?”
几个人又笑起来,张凤说:“干好了还不止,咱们还给分房子配车,连衣服都发,出门就坐飞机住大酒店,条件可好了。”
“我想干。我肯定能干好。”二胖两只手绞在一起,激动的不要不要的。
黄文芳问她:“跟着我要长期在京城和申城,可能一年半年的都回不了家了,你能行吗?”
“行。”二胖感觉犹豫一秒都是对两千多块工资的不尊重,头点的都撞到迪加上了要:“能回来过年就行,平时不用回。
我姐平时都不回来,就过年了回家待几天。她在长沙。我以后能去长沙出差不?”
“这个还真不好说,应该能吧?”张凤看了看黄文芳,黄文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暂时肯定是没有去长沙的计划。”
“要去。”张铁军点点头:“下半年肯定是要去一趟的,你也要去。”他对张凤说了一句。
“干什么?”
“考察洞庭湖。”张铁军说:“那是个重点防洪区,再就是长沙的纺织,橡胶和搪瓷工业基础很强,我有点兴趣儿。”
那边到是也有点重工业,但是相当普通。湖南的重工业都是后来靠民企支起来的,基础相当薄弱。
比如后来赫赫有名的三一重工,原来是搞焊接材料和假钻石的,这会儿刚开始关注工程机械领域。
“那你看,机会就来了,”徐熙霞拍了二胖一下:“铁军要去考察,黄姐肯定是要跟着的。你要去长沙干啥?看你姐姐?”
“嗯,”二胖笑着点头:“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我姐了,我得让她知道知道我上班了,工资比她多。”
“就是想去得瑟得瑟呗?”张凤笑起来。
小孩子冷不丁有点啥了总会想着去哥哥姐姐还有小伙伴面前得瑟得瑟,这个是人之常情,所谓锦衣还乡其实就是这么个事儿。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讲的就是这么个道理,必须得得瑟,而且必须得去哥哥姐姐亲戚还有小伙伴们面前得瑟才有成就感。
在外人面前就算你富可敌国了,也没有那种快乐。
“这个得支持。”徐熙霞笑着说:“必须得去。我陪你一起得瑟去。”
“铁军。”蒋卫红敲了敲门:“南昌的人到了。”
“这么快?”张铁军吓了一跳,看了看时间。
“也不算快了,南昌离这也就是一百多公里。吴书记带队。”
哦对,南昌离江州确实算不上远,那边还属于是鄱阳湖库区呢,也就是这会儿没有高速,要不然也就是四十分钟的事儿。
张铁军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凤组和我一起吧,黄姐,算了都一起吧,都和吴书记见见。”
“我呢?”二胖一脸懵逼的站起来。
“一起呗,见见你们省委大书记。”张铁军笑起来:“以后见到你姐了也有个吹的事儿。”
“等到了长沙我带你去见王书记。”张凤拍了拍二胖:“这丫头这个头,是真高。”
张铁军撇了撇嘴。
他对这个王书记观感一般,煤老板这个新生物就是他给搞出来的,为人可想而知,后来他进了法律委。
可以说对后来的法条编写‘贡献’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