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含玉早在天佑一朝就被定为太孙。
身为皇帝独孙,储君独子,陈含玉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身边自然不缺伴当。
大多是皇室宗亲或贵族子弟,其次是功臣官宦之后,最后才是寺人和侍从。
而李永年不同,他是被同岁的陈含玉从宫外捡回来的,出身干净。
当初他这个小泥腿子一起入东宫的,还有一条不纯种的京巴狗,就叫“妮儿”。
但在第李永年入宫的一个冬天之后,那相依为命的一人一狗,就只剩一人了。
陈含玉没有在意。
因为那时候的李永年还没学会怎么讨好主子,并不得宠,自然常被其他太子伴当欺凌。
可到如今,还能被陈含玉当作知心好友的,除了根在自己身上的庾元童,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李永年了。
在两人想好似穿一条裤子之前,那些个伴当之间为了争宠,勾心斗角,相互打压,陈含玉一直都知道。
却只当作看戏,看着一群人为他“争风吃醋”,看着他们倾其手段地讨好自己,陈含玉偶尔也会善心大发,逢场作戏一二,并且乐在其中。
故而有些个皮相好的,也敢豁出去爬陈含玉的床榻。
最后自然什么都没发生,可太子好娈童的说法,也在那时流传出来。
值得一提的便是那一目失明、面目可憎的小阁老——姜玉禄。
他也不是生来就短项肥体,满脸横肉。
他的一只眼睛,就是陈含玉戳瞎的。
不过以一只眼睛的代价,换来天佑皇帝为孙子擦屁股,让其父亲姜青乾在内阁的秩次再往前挪了挪,终于是升无可升,如愿冠以那少师、太子太师兼吏部尚书衔,绝对的划算。
陈含玉看着李嗣冲,笑容不变,问道:“永年,你就一路骑狗来的啊?”
李嗣冲点了点头。
陈含玉语出惊人道:“老话可是说,骑狗烂裤裆啊。”
李嗣冲笑着回应,“不怕,反正我已经有儿子了。”
陈含玉眉毛一扬。
这话也是变相说明他已经将李颐身上的宿慧给解决了。
陈含玉和伴当较劲道:“巧了,朕也有皇嗣了。”
一旁的章凝闻言,双眼微瞠,旋即喜上眉梢。
她是知道自己儿子也走了吃绝户的武道,延嗣应该千难万难才对。
没想到,这才大半年时间,就搞出人命来了。
是谁家的好姑娘,肚子这么争气,现在又是什么位份?
要不是自己的身份明着不好暴露,她都要赶紧上前盘问陈含玉了。
不仅是章凝,四下的文臣武将皆惊!
不过他们不同这位不着家的太后老人家,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皇帝沉迷钟粹宫那没名没分的妖女朱黛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光景了,自她入宫以来,起初还算勤政的新帝几乎是从此君王不早朝。
果不其然,就听陈含玉一招手,吩咐道:“元童,拟诏!”
刚回到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庾元童便心领神会,快步上前。
陈含玉道:“赵国公朱全生之裔,广陵藩台朱雅之女,朱黛,乃钟祥勋族,秉教名宗。朕感念其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册封其为皇后,择日入主坤宁宫,望其不负朕望,传播雅化,德教普及。永绥天禄,懋迓鸿禧。”
瞧着骈文张口就来。
就算皇帝文才再好,也一定打了很久的腹稿吧?
哪有没名没份的女子,因为皇帝的宠幸,怀了龙嗣,一下子就位居后宫之首的?
她肚子里是龙是凤都还不知道呢,就算皇帝再宠爱那朱黛,这不得先嫔再妃,再贵再后?
此时不驳,更待何时?
当即就有随驾的礼科给事中站了出来,对这道圣旨进行封驳。
陈含玉对此早有预料,心中暗骂道,“又来,逮个屁嚼不完了。”
但是没关系,他深谙这些老家伙的中庸之道,自有化解之法。
先晾一晾,马上处理。
陈含玉又高喊一声:“柴坤!”
“臣在!”
一披甲男子上前几步,抱拳行礼。
刘尝羹被拖走之后,身为兵部侍郎柴坤便担当大任。
陈含玉就待此刻,上前一步,弯腰伸手。
柴坤见状,心中惊疑交加,见皇帝已然弯腰,自己也只能由躬身改为匍匐在地,以示敬畏。
陈含玉又是弯腰几分。
柴坤额头冒汗,直接选择五体投地。
陈含玉不耐道:“你别动啊!”
柴坤战战兢兢,不敢异动。
便让陈含玉伸手,从他靴筒抽了一只令签,忍住伸手拢鼻的冲动。
这厮的臭脚是真味儿啊。
陈含玉皱眉念出令签上的统领名字。
“千户阮铁枪?上前来吧。”
不必高声,自有传语之人。
很快便有将领小跑上前。
陈含玉所唤名儿,乃是一种突骑指调方式。
万户之上或者参将,通常置签十余之支,书领队姓名,插靴筒中。
遇紧急情况,抽签呼某某领队,该领队即领本骑随之,行动迅速,指挥高效。
陈含玉问道:“你就是阮铁枪?”
那千户不卑不亢回禀道:“正是卑职!”
陈含玉见他气度不凡,淡笑一声。
“看来我签抽得不错,铁枪入手乌龙骧,龙精射之落搀枪,是个好兆头。”
阮铁枪是个十足的粗人,可听不懂什么铁枪、搀枪的。
就只是觉得皇帝陛下出口成章,老有学问了。
“但是嘛……”陈含玉话锋一转,“名儿取的是不错,看和这‘阮’姓搭配……总有些‘银样镴枪头’的感觉,不好……”
阮铁枪得以就日瞻云,暂能不表露心旌摇曳就算不错了,闻此一言,当即苦笑破功,有些憨直说道:“俺是个粗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您说俺姓什么?俺回家就改姓什么!”
这下陈含玉倒是惊奇了,笑道:“你这厮,怎么还没正儿八经上战场呢,就想着回家了?改个姓还要回家做甚?”
阮铁枪以为是触怒了陛下,大声解释道:“阮姓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三代单传了,我爹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家里还剩一个老祖父,我不能只忠不孝,得回去劝他和我一起改姓才行……”
阮铁枪一言,引得众人哄笑。
陈含玉面上笑容却是不复,有些低沉问道:“家里就你一个了,不奉养老人,怎么还来参军?这都做到千户了,是什么时候被强征的?”
阮铁枪摇头不迭,解释道:“没有强征,是俺自愿参军的,我爹也是老兵,他从小教我,好男儿志在四方,就当保国安民,报效国家。”
陈含玉微微动容,伸手轻拍其肩膀,勉励道:“说的不错,那我给你个封妻荫子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阮铁枪当即五体投地,声音铿锵有力,“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含玉欣慰一笑,说道:“你手下实际该不满一千人吧?我再给你配两个副手,合计集结满两千骑兵上前,用最好的兵仗,明日一早,准备冲阵,与关宁铁骑合围狄人先头部队,三冲之内若是斩首不成,便掩护铁骑突围,能活着回来的话,我给你赐‘陈’姓。”
阮铁枪猛然抬头,丝毫不见惧色,反倒面露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