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林柚成了一名海洋生物学家。
她总在暴雨天回到那片海滩。
新的度假村早已盖起来,摩天轮的灯光在夜里亮得刺眼,只有退潮后的礁石群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上面布满新鲜的刻痕,最新的一道画着条简单的鱼,鱼尾缠着数字“18”。
“又来啦?”守灯塔的老人递过来杯姜茶,搪瓷杯沿磕出个豁口,“这地方邪门得很,前几年总有人说看见穿冲锋衣的男人在礁石上站着,一涨潮就不见了。”
林柚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她的膝盖上还留着道浅疤,阴雨天会隐隐作痛,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他不是男人。”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他是18号。”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姜茶洒在礁石上,很快被沙粒吸走。“你也知道?”他突然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后,露出块生锈的馆长徽章,编号“1”,“我是第一任守塔人,当年看着馆长把自己锁进13号缸的。”
林柚的呼吸顿住了。
“他说女儿的血能净化诅咒,可又怕真把她拖进来,就用自己的血启动了循环。”老人的声音发颤,“每个守缸人都是他选的——17号是当年救过他的潜水员,18号……是第一个试图烧了水族馆的人,够狠,也够傻。”
布包里还有张泛黄的纸条,是馆长的字迹:“若循环被打破,让18号的名字留在潮汐里,别让他成了孤魂。”
那天晚上,林柚在礁石上坐了整夜。
涨潮时,海水漫过她的脚踝,带来些细碎的鳞片,青灰色的,在月光下闪着光。她弯腰捡起一片,鳞片在掌心慢慢融化,化作一滴水,映出个模糊的身影——穿冲锋衣的男人站在13号缸前,对着她的方向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进海水里,身影渐渐透明。
“我记得你。”林柚对着海面轻声说,“你说过,循环的尽头是放过自己。”
海水退去后,沙滩上留下串崭新的脚印,从礁石一直延伸到水族馆废墟的方向。脚印很浅,像有人踮着脚在走,尽头处,用沙粒堆着个小小的祭坛,上面摆着块金属牌,编号“18”,旁边插着根信号枪的空弹壳。
林柚蹲下身,在沙地上画了条鱼,鱼尾缠着18号的金属牌,又画了道海浪,把鱼和牌都圈在里面。
“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孤单了。”
她起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回头看,祭坛旁多了个小小的玻璃罐,是空的,罐口插着朵白色的海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就像有人在说:
“谢谢。”
多年后,有渔民在这片海域捕鱼时,总能在渔网里发现些奇怪的东西——青灰色的鳞片,信号枪的弹壳,偶尔还有块生锈的金属牌,编号模糊不清,却总在月光下泛着温暖的光。
他们说,这是海的馈赠,是那些被大海温柔接纳的灵魂,在悄悄回望着人间。
而在某个暴雨的清晨,守灯塔的老人发现,13号缸的位置长出了丛蓝色的海草,草叶间缠着半片金属牌,阳光透过雨幕照在上面,映出两个模糊的字: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