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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有同情老汉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但没人敢上前。那胖子一看就不好惹。

裴寂眉头蹙起。光天化日,皇城脚下,竟有如此欺行霸市之事。

他身为朝廷命官,于公于私,都不能坐视不理。他下意识地就要起身。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几乎在那胖子家丁动手推搡那老汉的同时,对面一道青影如风般掠过。

裴寂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谢无岐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楼,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也没见怎么用力,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拨一拉,那两个正要行凶的家丁就哎哟叫着,踉跄着朝两边跌退开去,差点摔个屁墩儿。

谢无岐挡在了那吓得缩成一团的老汉身前,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笑模样,看着那胖商人:“这位老板,火气别这么大嘛。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多不雅观。”

那胖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无岐,见他穿着普通,不像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顿时气焰又嚣张起来:“你谁啊你?哪儿来的穷酸?敢管老子的闲事?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揍!”

谢无岐也不生气,反而弯腰,从那一地碎瓷片里,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还对着阳光照了照。

“老板,你说这是官窑的玉壶春瓶?”他慢悠悠地问。

“废话!不是官窑的能值五十两?”胖子叉着腰,唾沫横飞。

“哦?”谢无岐嘴角一勾,那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嘲讽,“可我瞧着,这胎质略显粗松,这釉色也不够莹润,这底足的款识……啧,写得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官窑的师傅要是这水平,早就被拉去砍头了吧?”

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胖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胡说八道!你懂个屁!”

“我是不太懂。”谢无岐把玩着那块瓷片,笑眯眯的,“我就知道,真正的官窑玉壶春瓶,器型端庄,釉色如玉,声如磬鸣。您这堆碎片……”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瓷片,发出沉闷的响声,“听这声,闷得跟敲破锣似的。再说了,这瓶要是真那么值钱,您就这么随便摆摊子上?不怕被人顺走了?”

顿了顿,目光扫过胖子那摊位上其他一些看起来花里胡哨的瓷器,意有所指地道:“我瞅着您这儿,类似的官窑珍品好像还不少啊?老板,您这生意做得挺玄乎啊。”

这话一出,周围议论声更大了。

大家都不傻,顿时明白过来,这胖子恐怕是个专门碰瓷讹人的主儿!那老汉是倒霉撞枪口上了!

胖子被戳穿伎俩,顿时恼羞成怒,指着谢无岐:“你!你血口喷人!坏老子生意!给我打!往死里打!”

那两个家丁再次扑上来。

楼上的裴寂眼神一凝,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他随身带着软剑。虽然看出谢无岐似乎会些拳脚,但对方人多……

但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只见谢无岐身形一晃,轻松避开一个家丁砸来的拳头,同时脚下看似不经意地一勾,那家丁下盘不稳,“噗通”一声就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另一个家丁挥拳打来,谢无岐不闪不避,只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家丁的手腕脉门上轻轻一敲。

“哎哟!”那家丁只觉得整条胳膊瞬间酸麻无力,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脸上满是惊骇。

谢无岐甚至都没怎么移动位置,依旧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对着那目瞪口呆的胖子笑道:“老板,还打吗?要不……咱们再去官府聊聊你这堆‘官窑珍品’的来历?”

胖子看看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家丁,再看看谢无岐那深不见底的笑容,终于知道踢到铁板了,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冷汗都下来了。

“你,算你狠!”他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也顾不上摊子了,冲两个家丁吼了声“废物!还不快走!”,便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连那一地瓷片都不要了。

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和掌声。

那老汉死里逃生,对着谢无岐就要下跪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谢无岐赶紧伸手扶住他,语气温和:“老伯,使不得,快请起。以后进城小心些,离这种摊子远点。”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点碎银子,塞到老汉手里:“受了惊吓,去买碗热汤压压惊。”

老汉千恩万谢,这才抹着眼泪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

谢无岐站在那一地狼藉中,阳光洒在他青色的衣袍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弯腰,将那块最大的瓷片捡起来,拿在手里抛了抛,然后摇摇头,随手将其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望向太白楼二楼的窗口。

正好,对上了裴寂俯视的目光。

谢无岐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阳光明朗得有些晃眼。

他还抬手,朝裴寂挥了挥,那姿态,轻松又自在,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裴寂站在窗前,面无表情。

楼下的谢无岐,和他刚才在楼上对话的那个看似散漫不羁的文人,仿佛判若两人。

身手利落,观察入微。

这个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裴寂看着他轻松的笑容,心里非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更紧地攥住了。

他原本以为,谢无岐只是个文采尚可会些花拳绣腿,靠着童年情谊让洛昭寒另眼相看的江湖客。现在看来,他错了。

这个人,藏得很深。

像是一阵风,你以为抓住了他的形迹,他却早已从指缝间溜走,不留痕迹。

这样的人,真的会如他所说,对洛昭寒只是情分?真的会轻易离开?

裴寂第一次,对这场父母之命的婚事,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

他看着楼下那个沐浴在阳光中笑容灿烂的青衣男子,眼神深处,一点点沉淀下暗光。

谢无岐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并未有丝毫凌乱的衣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重新走进了太白楼。

楼梯上再次传来那哒、哒、哒的脚步声,依旧从容不迫。

裴寂缓缓坐回原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不知何时,又凉了。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上了楼,哒,哒,哒,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坎上,带着点懒洋洋的回响。

裴寂坐在那儿,没动,手里的凉茶也没再喝第二口,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他半边身子都拢在光里,可那光好像暖不透他,反而衬得他另半边隐在阴影里的侧脸,线条更加冷硬。

谢无岐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嘴角噙着笑,几步走回桌边,一撩衣摆重新坐下,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只是出去透了透气,而不是下楼料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啧,扰人清静。”他自顾自拎起那壶又有点放凉趋势的茶,给自己续了半杯,摇头晃脑,“好好一个喝茶天,偏遇上这等腌臜事,败兴。”

他说着,抬眼看向裴寂,琥珀色的眸子在光下清亮得过分,带着点探究,又好像只是随口一问:“没吓着裴兄吧?”

这话问得……裴寂心底冷笑一声。

他堂堂京畿巡防营指挥使,刀光剑影里走过不知多少回,会被楼下区区一个地痞无赖讹诈的场面吓着?

“谢公子说笑了。”裴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倒是谢公子,好身手,好眼力。”

他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是在点明。

我看清楚了,你绝非普通文人。

谢无岐像是没听出那层意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笑嘻嘻地一摆手,浑不在意:“嗐,什么身手眼力,不过是走的地方多了,见的破烂事也多,熟能生巧罢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实人吃亏,对吧?”

这话说得轻巧,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利落的身手和精准戳穿骗局的洞察力,只是自然反应。

裴寂没接这话茬。

目光落在谢无岐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衫上,方才在楼下动手,衣角似乎沾了点飞起的灰尘。谢无岐自己也注意到了,很随意地用手指弹了弹,动作自然,没有半分窘迫或不自在。

这个人,似乎对身外之物,对旁人的眼光,都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漠然。

这种漠然,不是伪装出来的清高,而是真正的不放在心上。

这种特质,出现在一个可能与他未婚妻有着特殊情谊的男人身上,让裴寂感觉非常不舒服。

“谢公子方才说,看够了便会离开江州?”裴寂将话题拉了回来,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知需要多久?”

谢无岐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眼睫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这可说不好。”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江州虽小,五脏俱全。好吃的,好玩的,有意思的人……说不定哪天又碰上像刚才那样需要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事儿,这日子,不就过得有滋有味了么?”

抬起眼,笑吟吟地看向裴寂:“裴兄你说是不是?这人生啊,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

他又把皮球轻飘飘地踢了回来,话里话外滴水不漏,既没承诺马上走,也没说要长留,反而强调了一种随遇而安的不可预测性。

裴寂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就在这时,楼梯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略显急促。

一个穿着普通灰布短打的精干男子快步上来,目光一扫,便径直走到裴寂身边,俯身低声耳语了几句。

裴寂听着,面色丝毫未变,他微微颔首,那家仆便立刻躬身退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楼梯口。

整个过程,谢无岐都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喝着茶,甚至还颇有闲情地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图案。

裴寂转回目光,看向谢无岐,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说起来,谢公子与昭寒自幼相识,想必对她喜好十分了解。”

谢无岐画着图案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那么清楚?无非就是小姑娘家喜欢的那些玩意儿,花啊草啊,甜滋滋的点心什么的。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昭寒妹妹喜欢什么,裴兄你这个未婚夫婿,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他再次巧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聊。

但裴寂没有被他带偏。

“人确实会变。”裴寂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目光落在谢无岐那双灵活动作的手指上,“但有些根子里的东西,变不了。比如,不喜甜食,独爱云雾茶的清苦。”

谢无岐的手指,这一次停顿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又继续动作,但那瞬间的凝滞,没有逃过裴寂的眼睛。

桌面上,那点水渍隐约勾勒出的,似乎是一朵简化的寒梅?

梅花,洛昭寒。她名字里带个“寒”字,生平最爱梅花。

裴寂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漫开。

他查到的消息里,去年洛昭寒回乡,与谢无岐见面时,别院中插的,正是白梅。

谢无岐终于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些,那双总是含笑的琥珀色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些别的东西,像是平静湖面下突然涌动的暗流。

他看着裴寂,没有说话。

裴寂不再掩饰,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谢无岐:“谢公子似乎,记得很清楚。”

谢无岐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嘴角又缓缓向上勾起,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裴兄今日请我喝茶,”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缓慢了许多,“原来不是为了论江风品新茶,而是来查户口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那张红木桌,看着裴寂,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懒散,多了一种锐利:“何必绕这么大圈子?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我与昭寒妹妹,自幼相识,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但这情分,干干净净,光明磊落,从未逾矩半分。不知这点可能让裴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