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南山脚下有个叫李老实的樵夫,每日上山砍柴,养活一家老小。这年夏天,李老实七岁的独子小石头与村中孩童到河边玩耍,一不小心滑入深潭,等捞上来时早已没了气息。
李老实抱着儿子冰冷的身子,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是流泪。妻子王氏哭晕过去好几回,原本和睦的家顿时没了生气。
第四日清晨,李老实红着眼睛又上了山。他不是去砍柴,而是漫无目的地往深山里走,不知不觉竟到了从未有人至的老林深处。
“儿啊,爹这就随你去...”李老实望着万丈悬崖,正要纵身跳下,忽听身后传来苍老声音。
“樵夫何故轻生?”
李老实回头,见一白发老者立于古松下,身着青袍,目如星辰,不像寻常山民。
“我儿溺亡,活着还有何意思。”李老实哽咽道。
老者叹道:“我居此山千年,见惯生死,却仍觉生命可贵。你常在山中砍柴,从不滥伐幼苗,不伤生灵,心地善良。今你遭此大难,我愿助你。”
“老人家如何相助?我儿已去四日,身体都僵冷了。”
“我乃山中木客,实是千年树精。”老者道,“南山之巅有棵神木,是我本体。可赠你一截枝干,回家造一小舟。月圆之夜划入潭中,或可通幽冥,见你儿子一面。”
李老实惊疑不定,再看时老者已不见踪影,只有古松在风中摇曳。
回家后,李老实将信将疑,却见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香木,散发着奇异香气。想到能再见儿子一面,他便日夜赶工,照老者嘱咐造了一艘仅容一人的小舟。
月圆之夜,李老实扛着小舟来到儿子溺亡的深潭。子时一到,他将小舟推入水中,刚坐上去,潭中忽然升起浓雾,小舟无风自动,向潭心漂去。
不多时,李老实感觉周围气温骤降,雾气散去时,他竟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水域。两岸开着血红的花朵,水中泛着幽蓝光芒,远处隐约有歌声传来,凄美动人。
小舟顺流而下,李老实忽然看见岸边有个小小身影在哭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儿子!
“石头!”李老实大喊一声,将船靠岸。
“爹!”小石头扑进父亲怀中,“这里是哪里?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爹带你回家。”李老实抱起儿子就要上船。
这时突然阴风大作,两个黑影从雾中显现,一高一矮,戴着高高的帽子,手持锁链。
“生人何敢擅闯冥河!”高个黑影喝道,“快放下那孩子,他已非阳间人!”
李老实护紧儿子:“他是我儿,阳寿未尽,是失足落水的!”
矮个黑影道:“生死有命,既入冥府,便是死人。速速放手,否则连你一并带走!”
李老实见说不通,猛地将儿子放进船中,自己推船入水:“船小载不动两人,石头先走!”他用力一推,小舟顺流疾驰而去,两个阴差被李老实拦住去路。
“爹!爹!”小石头的哭喊声渐远。
李老实与阴差纠缠片刻,终究不敌,被铁链锁住。正当阴差要将他拖走时,岸边的树根突然活了过来,如灵蛇般缠住阴差。
“木客老人家!”李老实惊呼。
千年树精现出身形:“快走!沿河向下游跑,就能回到阳间。我暂时困住他们,但撑不了多久!”
李老实叩谢后飞奔而去,果然在冥河尽头见到一道光门,冲过去后发现自己竟从潭中浮出,儿子小石头正在岸边与母亲相拥而泣!
原来那神木所造的小舟自带灵性,将小石头直接送回了家。更奇的是,孩子原本冰冷僵硬的身体恢复了温热,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村里人听说李老实从阴间救回儿子,又是惊奇又是恐惧。头几天相安无事,大家见小石头活蹦乱跳,与生前无异,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然而第七日夜半,李家门外突然阴风大作,门窗无故自开,烛火变绿。
李老实心知不妙,果然见那两个阴差飘入院中,铁链叮当作响。
“李老实,你父子违背天道,偷渡生死!今日必带你们回去!”阴差喝道。
就在这时,院中那棵老槐树突然疯狂生长,枝条如网般罩住院落,挡住阴差去路。
“快进山!找我本体!”风中传来木客急切的声音。
李老实不敢迟疑,抱起儿子就往后山跑。妻子王氏也跟着逃出。
阴差被树枝纠缠,发出愤怒的咆哮。等他们挣脱时,李家人已跑远。
深山之中,李老实一家跌跌撞撞跑到那棵千年古松下。木客老者现出身形,面色凝重。
“阴差不会罢休。你们破坏了生死秩序,冥府必会追究。”木客叹道,“我本不想与地府为敌,但既然插手,便只能一帮到底。”
这时四周温度骤降,雾气从地面升起,不止两个阴差,足足十多个黑影从四面围来。
木客对李老实道:“带妻儿躲到我树洞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李老实一家刚躲好,就听外面风雷大作,地动山摇。透过缝隙,他们看见木客老者化身参天巨树,根系从地底涌出,如蛟龙般与阴差搏斗。
巨树根系越伸越长,竟深入地下,堵住了通往冥府的道路。阴差们被根系阻挡,无法前进。
“树精!你阻挠阴司执法,罪无可赦!”阴差首领怒吼。
木客的声音响彻山林:“千年修行,今日为救人性命,纵然天谴,亦无悔!”
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笼罩巨树。空中传来威严声音:“大胆树精,竟敢封堵黄泉路,扰乱阴阳秩序!”
木客道:“小仙不敢。只是这孩童实属枉死,阳寿未尽。父母爱子之心,天地可鉴。若能网开一面,小仙愿承担一切后果。”
沉默良久,天上声音又道:“念你千年修行不易,且为善人间。今判:孩童可还阳,完成寿数。然你堵塞黄泉,触犯天条,罚你永镇此地,根系化为堤岸,成为阴阳界碑,不得再化人形。”
木客欣然道:“小仙领罚。只求保这一方百姓平安。”
金光散去,风停雷息。李老实一家从树洞出来,见巨树依然矗立,但灵气已失,再无树精神识。树的根系化作石岸,形成一道明显界限,这边是阳间,那边是阴土。
从此,南山多了一处奇景——半阳坡与半阴岸。李家孩子平安长大,活到九十高龄。李老实夫妇终身守护古树,常清理杂草,修剪枯枝,虽再无木客现身,但他们总觉得老者仍在某处守护着这片山林。
后来,当地人奉树精为守护神,称其“木客公”,每逢节日便来祭拜。而那神木所造的小舟,被供奉在山庙中,据说有缘人能在月圆之夜,看见舟身泛着幽幽蓝光,仿佛连接着两个世界。
生死有界,情义无疆。木客公舍身救人的故事,也随着南山的松涛,一代代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