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哨声、杂乱的脚步声、日语呵斥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迅速逼近。火把的光芒已经透过窗户,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光影。住所外,梁景元布下的守卫显然已被悄无声息地解决,此刻包围过来的,是武田的人!
冼碧云昏迷不醒,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地板。她拼死送来的胶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顾仰山手心发疼。暴露了!他们彻底暴露了!武田显然已经拿到了确凿证据,这次是雷霆万钧的抓捕,绝无转圜余地!
“走窗户!后面是条窄巷!”顾仰山瞬间做出决断,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他一把抄起昏迷的冼碧云背在背上,用最快的速度用床单撕成的布条将她固定好。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眼神锐利如狼,扫视着唯一的逃生通道——那扇紧闭的窗户。
李景异已先一步来到窗边,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推开窗户。夜风夹杂着潮湿的寒意灌入,楼下狭窄黑暗的巷道如同噬人的深渊。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撞门声轰然响起!
“跳!”顾仰山低吼一声,护着背上的冼碧云,率先翻身跃出窗口,身体在空中蜷缩,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大部分力道,但肩膀仍传来一阵剧痛。他顾不上检查,立刻抬头,朝窗口伸出双臂。
几乎在顾仰山落地的同时,李景异的身影也出现在窗口。他没有盲人该有的迟疑,动作干净利落,单手一撑窗台,纵身跃下。顾仰山精准地接住了他,巨大的冲力让两人一起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砖墙上。
“这边!”顾仰山拉住李景异的手腕,辨明方向,一头扎进巷道更深沉的黑暗中。他能感觉到李景异的手冰凉,但奔跑的步伐却异常稳健,呼吸节奏甚至比自己还要平稳。这一刻,顾仰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身边的这个人,绝不是一个需要他处处保护的“盲人”,而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甚至引领他冲出绝境的强大同伴。
身后,住所的门被撞开,日军士兵的怒吼和手电光柱瞬间充斥了房间,随即探出窗口,叫骂着朝巷子里开枪。
“砰!砰!”
子弹打在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碎石火星。顾仰山将李景异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身体挡住可能的流弹,同时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疯狂穿梭。他必须尽快赶到预设的紧急撤离点之一。
然而,武田显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刚冲出两条巷子,前方巷口就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和日语呼喝声!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走这边!”李景异突然开口,声音在急促的奔跑中依旧冷静。他反手拉住顾仰山,猛地拐进旁边一个极其狭窄、堆满垃圾的岔道。这条岔道在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是真正的死胡同!
“这里是死路!”顾仰山急道。
“信我!”李景异语气斩钉截铁。他松开顾仰山的手,快步冲到巷底那堵布满苔藓的高墙前,手指在墙砖上极快地摸索着。顾仰山紧张地回头,追兵的火把光芒已经逼近巷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景异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墙角一块看似完整的砖墙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陈腐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快进!”李景异低喝。
顾仰山没有丝毫犹豫,背着冼碧云率先钻入洞口。李景异紧随其后,在他进入的瞬间,那块砖墙又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从外面看毫无破绽。
几乎在暗门合拢的同时,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就充斥了这条死胡同。手电光在墙壁上胡乱扫射,最终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转向别处搜索。
暗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血液奔流的声音。顾仰山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背上的冼碧云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没事吧?”是李景异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顾仰山的心脏猛地一跳,反手紧紧握住了那只手。入手一片冰凉,却能感觉到对方平稳的脉搏。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里,只有彼此紧握的手,传递着生死与共的温度和信任。
“我没事。”顾仰山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
“丁一的记忆。”李景异简略地回答,没有多做解释。潮声剧团龙套丁一,在这座城市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通道,合情合理。
顾仰山不再追问。他靠着墙壁,感受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和紧握的手,之前所有的猜疑、不安和恐惧,在这一刻奇异地烟消云散。无论他是谁,来自哪里,拥有怎样的秘密,此刻,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短暂的休息后,李景异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这里不能久留。武田很快会进行全城搜捕。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老地方’。”
“老地方?”顾仰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他们之前与冼碧云约定的、最隐秘的备用联络点。
“嗯。”李景异应了一声,松开了手,摸索着站起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