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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天色依旧是蒙蒙亮,带着凌晨的寒意。

那辆熟悉的青布小车,在晨雾中,再一次,准时地停在了那座破败的衙门之前。

祝元瑾如同前两日一样,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他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将又是一个空无一人,只有荒草与尘埃的院落。

然而,今日,不同了。

在那扇半掩着的,仿佛一推就会散架的朱漆大门前,竟静静地站着十几道身影。

他们都穿着儒衫,只是那儒衫,大多洗得发白,边缘处甚至有些磨损。他们的身形,也大多清瘦,脸上带着长期苦读留下的倦色。

可他们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们的队列,站得整齐。

当祝元瑾出现时,这十几道身影,齐刷刷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那不是看热闹的戏谑,更不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那是一种混杂着审视、激动,与最后决绝的复杂情绪。

祝元瑾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平静地,迎着这十几道视线,迈步上前。

为首的一名青年,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清隽,只是双眼之下,有着与祝元瑾相似的浓重青黑。

他的嘴唇很薄,紧紧地抿着,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执拗。

此人名叫张凡,在国子监中,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只因出身寒门,身后毫无背景,连续三年参加吏部的铨选,却次次都被以各种莫须有的理由刷下,至今仍是一介白身。

他看着祝元瑾,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几岁,却已是当朝储君的青年。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行跪拜大礼。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祝元瑾的眼睛。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腔调沙哑,却字字清晰。

“学生张凡,敢问殿下一句。”

“殿下昨日于国子监石壁所书,那‘百年之危’,可为真?”

祝元瑾没有回避他的注视。

“字字为真。”

张凡的身体,猛地一震。

随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后退一步,对着祝元瑾,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不是跪拜。

是士子之揖。

是读书人之间,最重的礼节。

“既如此!”

张凡猛地抬起头,那双本该因为困顿而黯淡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学生张凡,愿为殿下门下走狗!不求闻达,不求官爵!只求能为这国朝万世,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身后那十几名同样出身寒门的士子,在这一刻,也齐刷刷地,向着祝元瑾,行了同样的大揖。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腔调激昂慷慨,汇成一股足以撼动人心的声浪,在这座破败的衙门之前,轰然响起。

“我等,愿为殿下效死!为国朝万世,开太平!”

没有“叩见太子殿下”。

没有“殿下千岁”。

只有一句发自肺腑的,属于读书人最纯粹,也最滚烫的理想。

祝元瑾静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眼中那未经世故打磨的理想与热血。

看着他们脸上那因为激动而涨红的青涩面庞。

他那张始终平静得如同古井的脸上,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却如同冬日里的第一缕暖阳,瞬间驱散了这座院落所有的阴森与腐朽。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转过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大门。

“都进来吧。”

他将这十几人,全部带进了那间刚刚被打扫出一片空地的正堂。

他没有给他们安排任何官职,没有许诺任何俸禄。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本宫这里,暂时没有官职给你们。从今日起,你们便都是这宗室条例司的‘司务’。”

“司务?”

众人皆是一愣。

这是一个从未在朝廷官制中出现过的名头。

“何为司务?”张凡不解地问道。

祝元瑾指了指这间依旧遍布蛛网,桌椅残破的屋子。

“清理衙门,搭建书案,整理卷宗,凡此司中一切事务,皆由尔等操办。这,便是司务。”

让一群饱读诗书的国子监高才生,来干杂役的活?

十几名年轻士子的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

然而,张凡只是愣了片刻,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再一次,对着祝元瑾,深深一揖。

“学生,领命!”

“我等,领命!”

其余人也纷纷醒悟,齐声应道。

他们明白,这是殿下给他们的第一个考验。

也是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在这里,没有身份尊卑,只有同舟共济。

于是,一副荒诞却又充满希望的画面,在这座被整个金陵城当做笑柄的衙门里,上演了。

当朝储君,带着十几个国子监的天之骄子,竟真的如同仆役一般,挽起袖子,热火朝天地,干起了打扫卫生的粗活。

……

与此同时。

慈安宫。

梨花树下,软榻之上,林羽正拿着一支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不紧不慢地写着什么。

她写得很随意,字迹也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涂鸦。

写完之后,她将笔随手一扔,喊了一声。

“王富贵。”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不远处的王富贵,立刻躬身上前。

“奴才在。”

“让龙卫的人,把这上面的童谣,悄悄传出去。”

林羽将那张纸,递给了王富贵。

王富贵恭敬地接过,只看了一眼,他那张总是带着谄媚笑容的脸上,便闪过一丝骇然。

纸上,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储君扫堂迎贤士”。

另一句是,“百官闭门不知羞”。

王富贵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就明白了太后娘娘的用意。

这是要将那满朝文武,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是,奴才遵旨。”

王富贵不敢多言,躬着身子,迅速退下。

没过两天。

一首简单上口,却又极具讽刺意味的童谣,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迅速传播开来。

茶楼里,说书先生放下了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讲着太子殿下如何三顾茅庐,亲自打扫衙门,才请来了十几位贤良之士。

酒肆中,喝得醉醺醺的贩夫走卒,勾肩搭背,放声高唱着“百官闭门不知羞”。

甚至连那咿呀学语的街边顽童,都在跳着皮筋,嘴里念叨着这几句最新的童谣。

舆论,彻底反转了。

那股原本只是同情祝元瑾的力量,在太后这把火的助推下,瞬间转化为了对整个官僚集团的,滔天怒火!

王崇和张敬等人的声望,在这场舆论风暴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打击。

无形的压力,开始从四面八方,向着他们疯狂汇集。

镇北侯府。

“啪!”

名贵的青瓷茶杯,被王崇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他那张刀疤脸涨得通红,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内阁首辅府。

张敬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手中那份由门生从民间抄录来的童谣,气得浑身发抖。

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再这么“晾”下去,祝元瑾就要彻底掌握舆论,彻底掌握人心了!

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成了天下百姓眼中的,无耻奸臣!

当晚。

一顶不起眼的黑色小轿,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驶入了镇北侯府。

张敬与王崇,这两个斗了一辈子的政敌,第一次,私下里,坐在了一起。

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许久,还是张敬先开了口,腔调阴冷。

“侯爷,不能再等了。”

王崇重重地哼了一声。

“本侯当然知道不能再等!可那小子现在有太后撑腰,又有民心所向,我们能怎么办?”

张敬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堵不住,那就加入他。”

王崇一愣。

“加入他?你疯了?那不是遂了他的愿?”

“不。”张敬摇了摇头,“不是配合。是去,夺权。”

“那宗室条例司,名义上是他督办。可我与你,是副督办!六部与五军都督府的人,也都是我们的人!”

“我们只要进了那个衙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所有事务都接管过来!把他彻底架空!让他那个‘督办’,变成一个盖章的摆设!”

王崇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

实在是高!

不愧是玩弄权术的老狐狸!

“好!就这么办!”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达成了共识。

第四日。

宗室条例司的衙门,经过十几名士子几日的辛勤打扫,终于有了几分官署的模样。

祝元瑾正与张凡等人,围在一张临时拼凑起来的巨大沙盘前,商议着什么。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破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

两道身影,一魁梧,一清瘦,并肩而立,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群各式官服的官员。

金色的阳光,从他们身后照射进来,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镇北侯王崇,与内阁首首辅张敬,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了宗室条例司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