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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的空气里飘着草药、烈酒和淡淡兽血的混合气味,伤员的哀嚎像被风吹碎的丝帛,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缠在一起,此起彼伏。

军医老周提着磨破边的药箱穿梭,铜制的药罐撞得叮当响,他蹲在一个断了腿的小兵面前,剪刀“咔嗒”剪开染血的裤管——

伤口外翻着红肉,沾着碎石和兽毛。

“忍着点。”

老周说着,将烈酒浇在绷带上,酒液渗进伤口时,小兵猛地攥紧了身下的草绳,指节泛白,额头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进尘土,却只咬着牙闷哼了一声,连半句抱怨都没有。

不远处的空地上,幸存的士兵们瘫坐着,像被抽走了骨头。

李叔靠在帐篷杆上,独眼半眯着,布巾在他那杆旧枪上慢慢蹭着——

枪尖的兽血已经凝固成暗红硬块,布巾擦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糙响。

他的动作迟缓得像老黄牛耕地,却半点不敷衍,连枪尾刻着的“家”字都擦得发亮。

阿牛坐在他旁边,肩膀的伤刚换了药,绷带渗着淡红,他用没受伤的手攥着块干粮,小口小口地啃,眼睛却盯着谷口的方向,透着死战后未散的锐光。

陆云许靠在老槐树上,望着妖兽谷方向飘来的淡淡黑烟,喉结狠狠滚了一下。

断魂崖谷底的画面猛地撞进脑子里:

被巨熊拍碎的玄铁盾、飞翼兽利爪上挂着的碎甲、毒蝎毒液蚀穿岩石的小黑点,还有那个扑在妖兽身上咬眼睛的小兵——

他的脸还带着稚气,最后被兽爪撕开胸膛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北凉军的军牌。

人类战场有算计,有退缩,哪怕败了还有投降的余地;

可妖兽战场没有,只有牙齿和利爪的硬碰硬,是你死我活的纯粹厮杀,这种刻在本能里的凶残,是他从前在护国军从未体会过的。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有小针在扎,提醒他刚才那场绝境里,每一步都踩着生死线。

“喝点水。”

一只粗糙的手递来个陶碗,打断了他的思绪。

宁无尘走到他身边,玄铁战甲上的兽血和尘土混在一起,泛着暗沉的光,肩头的新伤没来得及包扎,血珠顺着甲片边缘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他另一只手捏着个白瓷瓶,递过来时,瓶身带着点体温。

“上品疗伤丹,外敷内服都管用,比军医的草药见效快。”

陆云许连忙起身,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眉峰都拧在了一起。

他双手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压过了空气中的腥气。

倒出三粒丹药——

是莹白的圆粒,捏在手里有点软,他塞进嘴里两粒,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药力顺着喉咙滑下,像山涧的冰水淌过灼烧的经脉,后背的灼痛感渐渐淡了下去;

剩下一粒捏碎,药粉撒在伤口上时,凉丝丝的,瞬间裹住了刺痛的创面。

“若不是元帅焚粮断后,我们今日真要困死在断魂崖。”

陆云许望着宁无尘满身的狼藉,想起谷底火光中他挺剑在前的背影,声音里满是敬佩。

那时粮草烧起来的瞬间,他以为是断了生路,直到看见宁无尘第一个冲出去,才懂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宁无尘靠在树干上,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扫过营地中互相搀扶的士兵,眼神深邃得像藏着北境的寒潭:

“妖兽不懂怕,它们的凶是本能;但人不一样,人有退路就会慌,断了退路,才会把命交给身边的袍泽。”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那是秦红缨编的,磨得发亮。

“它们的‘军魂’是悍不畏死,我们的军魂,是铁律,是信任,是明知必死还要往前冲的勇气,更是记着身后的百姓。”

陆云许默默点头,丹药的清凉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摩挲着枪柄上的“尘”字,刻痕里还嵌着点兽血的残渣,三折谷的伏击、断魂崖的突围,那些牺牲的弟兄、坚守的同袍,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

之前背负的冤屈像块石头压在心里,此刻竟轻了许多——

他不再是为了洗冤而战,是为了守护这些把后背交给他的人,为了北凉的土地。

妖兽谷的这场血战,像一把火,淬掉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青涩,把“叛贼”的烙印彻底烧没了。

“让你们去妖兽谷,不只是剿兽患。”

宁无尘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谆谆教诲的意味。

“往后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慕容烈那样的奸贼,可能是兽国的千军万马,甚至是更可怕的东西。只有见过不同的凶险,守住本心,才不会在战场上慌了神。”

他看向陆云许,眼神里有期许。

“你这杆枪,既能破阵,也要能护人,这才是岳师父传你枪魂的意思。”

陆云许猛地站直身体,后背的疼还在,却不再碍事。

他握紧长枪,寒铁的枪身传来熟悉的厚重感,丹田内的八色金丹缓缓旋转,岳沉舟的枪魂碎片和他的灵力彻底融在了一起,暖融融的,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末将记住了。”

他望着宁无尘,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

“燕云军的反扑,护国军的腐恶……,我都会一一清算。守住北凉,为弟兄们讨回公道,绝不食言。”

残阳终于沉进了地平线,夜幕像墨汁似的漫开来。

营地中的篝火次第燃起,橙红的火光摇曳着,驱散了夜的寒意。

陆云许站在火光里,看着李叔教阿牛包扎伤口,看着秦红缨给战马换药,看着宁无尘和军医交代伤员的安置,心中一片笃定。

那面玄色的“将不畏死,卒不惜命”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扫过他的肩头,像一双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不是躲避通缉的避风港,是和这些铁血弟兄一起守护的土地;

不是孤注一掷的复仇路,是践行“守护”二字的坦途。

前路就算布满荆棘,就算战火再烈,有宁无尘的指引,有燕无歇、秦红缨的并肩,有无数北凉军的陪伴,他也会握着这杆枪,一直往前走,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