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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世家囚 > 第169章 君心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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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珩与上官徽的马车驶回洛阳时,洛阳城的御沟的水却悄然涨起。永和八年的春天,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来临。萧煜与郑士元伏诛的血腥气,随着几场春雨,渐渐被冲洗地干净。洛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秩序,仿佛那场震动朝野的大案从未发生。

端木珩因功晋升大司马,领尚书事,位列三公。封赏的诏书华丽而又隆重,赏赐的金帛器物堆满了端木府的库房,陛下甚至在朝会上当众赞他“国之柱石,功在千秋”。上官徽也因着那日的护城有功,也受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在外人眼中,端木珩圣眷正隆,夫妻更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只有端木珩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日刑场归来后,萧煜嘶哑的声音便如跗骨之蛆,时时在他耳边回响:“你以为陛下为何急着让你查这些旧案?……他是要借你的手,把宗室里最后一点能威胁皇权的人,连根拔起!”

“等这些陈年旧账清算完了,下一个‘功高震主’的,该是谁?”

起初他不以为意,只当是萧煜临死前的诅咒。可随着时间推移,一些细微的变化,让他不得不警醒。

陛下对他的封赏厚重无比,却在军务上,开始更多地询问李岩等将领的意见。往日与他无话不谈的少年天子,如今在御书房议事时,偶尔会在他陈述完后,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一声“大司马所言甚是”。

最让他心头发沉的是——陛下开始频繁召见年轻的寒门士子,其中不乏对兵事颇有见解之人。这些人官职不高,却常能直入禁中,与陛下长谈至深夜。

“飞鸟尽,良弓藏。”萧煜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在他心底最深处,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端木府,东厢院

夜深人静之时,烛火下,上官徽为丈夫换下肩上的药,他的伤势已好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一道深色的疤痕。

“听说今日陛下又召见了三位寒门出身的御史。”她忽然轻声说道:“都是从地方上直接提拔的,据说在查案、理财上都有独到之处。”

端木珩闭着眼,嗯了一声。

“李岩将军前日来过,说陛下问了他许多关于北疆各部族风俗、草场分布的事。”上官徽继续道,手上动作愈发轻柔,“问得很细,不像是寻常垂询。”

端木珩睁开眼,握住她的手:“徽儿,你想说什么?”

上官徽停下了手中动作,抬眸看向他:“陛下在准备。准备一个没有萧煜、没有郑家,也……不需要我们再像过去那样冲锋陷阵的朝局。”

她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

端木珩沉默良久,将妻子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我知道。”

他又如何能不知道?每日上朝,看着御座上那个日渐沉稳、目光越发深邃的年轻帝王;看着殿中那些充满朝气、对皇帝充满崇敬的新面孔;再想想自己肩上这道为肃清朝局而留下的伤疤……萧煜临死前的诅咒,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响起,是那般刺耳,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苍凉。

“我们该怎么办?”上官徽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等。”端木珩抚着她的背,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等陛下觉得时机成熟,等他想好该如何安置我们这把……旧刀。”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你不怨吗?”她抬头问道。

端木珩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怎能不怨?可怨又有何用?一个清醒的帝王,本就不该让任何臣子权势过大。陛下这么做,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

话虽如此,但端木珩的心里,终究是空落落的。多年征战杀伐、九死一生换来的功勋,如今却成了君臣之间不得不算的账。这种失落与迷茫,是无法用言语轻易抚平的。

窗外夜风吹动窗棂,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相偎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而与此同时,端木桓书房

与儿子东厢院的忧虑不同,这间书房依旧保持着多年的沉静。端木桓披着件半旧的深青色外袍,靠在窗边的竹榻上,手中握着一卷《孙子兵法》,目光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老管家悄然进来,低声禀报了近日朝中的动向,包括陛下如何频繁召见新人,大司马如何被恭敬地“闲置”,以及洛阳城中那些关于“新旧交替”的窃窃私语。

端木桓听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老爷,”老管家迟疑道,“是否要提醒公子……”

“提醒什么?”端木桓终于收回视线,他放下书卷,唇角却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讥诮的弧度,“提醒他鸟尽弓藏的道理?他若连这个都看不透,也不配做我端木家的儿子。”

话虽如此,他望向东厢院方向的眼眸里,却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那情绪太快,快得连侍奉他多年的老管家都未能捕捉。

“你去叫珩儿来一趟。”端木桓淡淡吩咐道。

老管家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待管家离开后,端木桓独自拄着鸠杖走到廊下。暮春的夜空星河灿烂,他却想起三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时他还年轻,还只是一个都尉,先皇也是这般,在平定诸王之乱登上大统后,没过几年,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收拢兵权,提拔寒士。

历史从来不会重复,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父亲。”儿子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

端木桓没有回头:“来了。”

父子二人并肩立在廊下,望着同一片星空。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并没有往日的尴尬,反而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陛下……在布局。”端木珩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嗯。”端木桓应了一声,“布得好。干净利落,恩威并施,比先皇当年做得更漂亮。”

端木珩侧身看向父亲。

“怎么,以为老夫会为你抱不平?”端木桓嗤笑一声,“你端木珩九死一生,肃清朝局,功劳是大。可功劳越大,陛下夜里睡得就越不踏实,这个道理,我当你初入仕途时就该明白了。”

他顿了顿,鸠杖轻轻点地:“陛下给你大司马的虚名,厚赏,尊荣,这是在还你的功劳,也是在告诉天下人,他不是忘恩负义之君。至于让你渐渐远离权枢……那是他在为自己的江山扫清隐患。于公于私,他都没做错。”

端木桓这番话冷静而又残酷,却也道出了事实。端木珩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知道,只是不知,陛下会如何安排?”

“北疆。”端木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吐出两个字,“北狄在去年虽遭你重创,拓跋烈被俘后死的不明不白,其子拓跋宏继位后,虽表面臣服,实则暗中厉兵秣马,蠢蠢欲动,要为其父报仇。北疆边防,始终是朝廷心头大患。”

他目光如炬,看向儿子,“陛下若想彻底解决北疆隐患,必得有一个既能服众、又有能力的人坐镇。而你,端木珩,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对北疆局势也了如指掌,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端木珩闻言,心中一凛。北疆苦寒,战事频繁,且远离朝堂权力中心,一旦赴任,便意味着从此远离权力漩涡,也远离了洛阳的繁华与纷争。

“父亲的意思是……”他低声问道。

“你该做好准备。”端木桓目光深邃,“陛下或许已在谋划,等你主动请缨,或寻个由头,将你调离洛阳……”

端木珩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忽然问道:“您当年……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吗?”

端木桓微微一怔,随即竟罕见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当年先皇收拢兵权时,为父比你更早看透。为父主动请缨,诸部未附,率三千轻骑,远赴北疆,以战功换取先皇信任。待班师回朝时,很多昔日同袍将领的兵权悉数被收,但为父却成了先皇最倚重的北疆大将。”端木桓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三十多年前的风沙与铁血,“这朝堂,从来不是靠权势立足,真正的立足之本,是能力,是忠诚,更是懂得进退的智慧。”

他忽然转头看向儿子:“陛下的这步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区别只在于,是体体面面地接,还是撕破脸皮地接。”

端木珩静静地听着。

“体面地接。”端木桓替他做了决定,“带着你媳妇,去北疆。那里天高地阔,比这洛阳城里勾心斗角痛快得多。至于为父……”

他望向深邃的夜空,语气忽然变得缥缈:“为父就留在这儿,守着这座老宅。陛下还需要一个‘善待老臣’的名声。为父也正好……替你看着这洛阳城里的风云变幻。”

“父亲……”端木珩喉头微哽。

“行了。”端木桓摆摆手,转身往书房走去,“该说的都说了,回去吧。”

端木桓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书房门内,只留下端木珩一人立在廊下,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