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轱辘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跟这世道一样，经不起半点折腾。
段恒生在前头吭哧吭哧地拉着车，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五星灵武体拉这破车，按理说应该跟玩儿似的，可车上堆的东西实在有点离谱——除了他那宝贝油布包裹，还有老和尚那点家当、步便宜半死不活的药苗、突眼大嘴不知从哪个坟头刨出来的“古董”、以及铁柱那狗东西不知何时偷偷叼上车的一根硕大无比的不知名骨头。
“卖卖批……铁柱！把你那腌入味的宝贝扔了！不然今晚就炖了你加餐！”段恒生一边喘气一边骂。
铁柱“呜咽”一声，把大骨头抱得更紧，狗眼里满是“誓与骨头共存亡”的决绝。
步便宜跟在车后，心疼地看着车上他那几株蔫了吧唧的药苗，嘴里不停念叨：“造孽啊，我的七叶蚀心草，我的腐骨灵花……刚有点起色，就被你这孽障连根刨了！段长生，我告诉你，要是它们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老和尚倒是淡定，拄着那根比他年纪还大的破禅杖，慢悠悠地走着，偶尔还停下脚步，对着路边的歪脖子树念两句往生咒，气得段恒生直想用铁锹给他开个光。
“老和尚！您老人家能不能走快点？咱们这是逃难，不是春游！等玄剑宗和幽冥殿那帮杀才打起来，冲击波扫过来，您念经念得再快，也超度不了自己！”段恒生回头吼道。
老和尚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急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你跑断腿也遇不上。”
段恒生：“……”
他感觉跟这老货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生命。
突眼和大嘴两个夯货倒是兴致勃勃，背着比他们还高的包袱，一边走一边争论刚才埋尸时谁挖的坑更圆，差点没打起来。
一行人拖拖拉拉，速度堪比老王铁匠铺那头拉煤的老牛。段恒生看着这老弱病残（老和尚、步便宜）加俩傻子（突眼大嘴）再加一条蠢狗（铁柱）的组合，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这他娘的哪是跑路？
这是组团给幽冥殿和玄剑宗送业绩来的！
他原本计划的路线是向西，进入江州地界，躲到之前升级的那个荒山野岭去。可照眼下这速度，等他们磨蹭到地方，估计云州城的坟头草都换第三茬了。
“不行！得加速！”
段恒生一咬牙，体内《沧海归一诀》悄然运转，五星灵武体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注入四肢百骸。他脚下发力，板车轱辘发出的呻吟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速度猛地提升了一截。
“哎哟！”步便宜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药苗上，“段长生！你赶着去投胎啊！”
老和尚也被带得加快了脚步，破禅杖杵在地上哒哒作响，依旧不忘点评：“嗯，这速度，勉强够得上给阎王爷送文书的了。”
铁柱更是被颠得嗷嗷叫，死死咬住它的宝贝骨头。
段恒生充耳不闻，闷头拉车。他现在只希望老王那家伙机灵点，已经跑路了。不然等战火一起，他那铁匠铺估计真得变成历史遗迹。
夜色渐深，月光还算给面子，勉强照亮了前路。官道上早已没了行人，只有他们这一行奇怪的组合在闷头赶路。风声呜咽，吹得路旁树林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段恒生神识悄然散开，感知着周围的动静。五星灵武体加上大圆满功法，让他的感知范围远超以往。数里之内，但凡是有点灵力波动的活物，都难逃他的感应。
还好，目前看来，除了几只不开眼、试图靠近却被铁柱龇牙吓退的野狼，并没有修真者的踪迹。
“看来那帮老怪物还在城里对峙，没空搭理我们这些小虾米。”段恒生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脚下丝毫不敢放慢。
又往前赶了约莫一个时辰，已经彻底离开了云州城的范围，进入了荒郊野岭。道路越发难行，板车颠簸得更厉害，步便宜的骂声就没停过。
“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再这么跑下去，我这把老骨头真要散架了！”步便宜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捶着腿哀嚎。
老和尚也停下脚步，气息依旧平稳，但额角也见了细汗。
突眼和大嘴直接瘫倒在地，吐着舌头，跟铁柱一个德行。
段恒生看着这群累赘，无奈地放下车辕。他也知道，光是靠他自己，一口气跑到江州没问题，但拖着这帮人，尤其是这破车，确实够呛。
“那就歇一炷香！”段恒生没好气地道，自己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水囊灌了几口。冰凉的清水下肚，才感觉喉咙里那股火辣辣的感觉缓解了些。
他看了一眼车上那个巨大的油布包裹，心里才算有点底。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只要这些东西在，就算陵园没了，他段老板也能换个地方东山再起……呃，是换个地方继续苟着。
铁柱凑过来，把那个味道浓郁的大骨头往他脚边推了推，狗眼里满是“分你一口”的慷慨。
段恒生嫌弃地一脚踢开：“滚！你爹我就是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啃你这玩意儿！”
铁柱委屈地“呜”了一声，又把骨头叼了回去，趴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众人，生怕谁来抢它的宝贝。
步便宜喘匀了气，又开始忧心忡忡：“长生，你说咱们这么跑，能躲过去吗？那可是几十个筑基期啊！神识一扫，方圆百里无所遁形，咱们能跑到哪儿去？”
段恒生哼了一声：“放心，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云州城那么多活人，够他们扫一阵子的。等他们打出真火，谁还有空管咱们这几个小鱼小虾？咱们只要在他们彻底撕破脸之前，跑出他们的常规神识扫描范围就行。”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找的那地方，之前……嗯，有点特殊，能一定程度上干扰神识探查，安全得很。”
他没敢说那是玄剑宗内门弟子许若欣原来家族的废墟，怕步便宜这八卦精追问不休。
老和尚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幽冥殿……屠戮边城，此等行径，与魔何异？玄剑宗自诩正道，却也未必是良善之辈。此番争斗，无论孰胜孰负，于这云州百姓而言，皆是劫难。”
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重。
段恒生撇撇嘴：“所以啊，咱们更得跑！留下来当炮灰吗？咱们是守陵的，不是守城的！专业不对口，硬凑上去那是送人头！”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歇够了吧？歇够了就继续走！趁着夜里好赶路，天亮前必须进入前面那片山区！”
众人无奈，只得再次起身。
段恒生拉起板车，感受着身后沉甸甸的分量，心里叹了口气。这拖家带口的跑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还是以前当独行侠爽，打不过就跑，了无牵挂。
他一边发力拉车，一边在心里盘算：等到了地方，先把这帮累赘安顿好，然后……是不是可以偷偷溜回去看看情况？万一能捡点漏呢？筑基大佬打架，指缝里漏点东西，都够他吃一辈子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掐灭。
“稳健！稳健第一！段恒生啊段恒生，刚有点起色就忘了疼？五星灵武体也扛不住筑基老怪一巴掌！苟住！必须苟住！”他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洗脑。
板车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载着一车“家当”和一群心思各异的活物，碾过冰冷的月色，坚定不移地向着西方，向着未知的、但大概率比云州安全那么一点点的荒野，艰难前行。
段恒生看着前方黑黢黢的山影，咬了咬牙。
“妈的，等这事儿过了，非得找个地方好好躺平，把这几个月缺的觉都补回来！”
夜空下，只有轱辘声和脚步声，诉说着这群小人物的仓皇与……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