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流的阴影笼罩下,周伟的工作反而更加忙碌。流调溯源、维持特殊时期的秩序,刑警的职责让他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安心居家。苏晴每天提心吊胆,千叮万嘱:“回家第一件事,门口那个喷壶,全身消毒!鞋脱外面,外套直接扔洗衣机!听见没?”
周伟每次都是满口答应:“知道了,放心。”
但这天傍晚,苏晴辅导完初初的功课,从房间出来,看到客厅情景时,一股火气“噌”地就顶到了脑门。
周伟连鞋都没换,那双沾满了外面未知细菌的皮鞋就那么踩在地板上,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仰面瘫在沙发上,连那身可能接触过无数人的警服外套都没脱,领带扯松了,胡乱搭在胸前,眉头紧锁,双眼紧闭,显然是累极了,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苏晴站在玄关,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那些反复的叮嘱都成了空气,担忧和委屈瞬间转化成了怒火。她几步走过去,声音因为生气而有些尖利:“周伟!我说话你是不是压根没往耳朵里进?消毒!换衣服!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啰嗦?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吧?!”
周伟被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看到妻子怒气冲冲的脸,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疲惫让他有些烦躁:“我刚坐下歇会儿,你吵什么……”
“我吵?”苏晴更气了,连日来的担忧和此刻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口不择言,“行!我说的话你不当回事,这个家你也不当回事!能过就过,不能过你就走!”
这话太重了。周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深深看了苏晴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闭上眼,侧过身,背对着她,用沉默筑起了一道冰冷的墙。
冷战就此开始。
晚饭时,周伟没上桌,苏晴气鼓鼓地和初初吃了饭。收拾完厨房,她也没理睬沙发上那个身影,直接回了卧室。初初察觉到父母之间的低气压,乖巧地自己洗漱睡了。
夜深人静,苏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气慢慢消了,理智回笼,她知道自己的话说过头了。周伟的工作性质她不是不了解,那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她也体会过。他只是太累了,累到忘记了那些繁琐的程序。
她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去客厅看看。
客厅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周伟还维持着侧卧的姿势蜷在沙发上,身上什么也没盖。初春的夜里寒意尚存,他个子高,沙发显得有些短,一双长腿委屈地蜷缩着,睡梦中似乎也觉得冷,无意识地紧了紧手臂。
看着这个平日里顶天立地、此刻却显得有些孤单无助的身影,苏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彻底软了下来。她想起周伟的父母早逝,他几乎是独自一人摸爬滚打着长大,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扛,很少喊累,也更不懂得如何细致地照顾自己。
她叹了口气,转身回卧室,抱来一床轻薄的羽绒被。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刚把被子展开,想要盖在他身上,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抓住。
周伟不知何时醒了,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蒙和未散的疲惫。他就着抓住她手腕的力道,轻轻一拉,苏晴猝不及防,跌坐在沙发边缘,被他顺势紧紧搂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带着夜色的微凉,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错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热气拂过她的耳畔,“别生气了,晴晴。”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像寻求温暖和安慰的大型犬,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我只有你了……别赶我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晴所有的心防。她知道,这不是气话,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和依赖。父母离世早,他看似坚强独立,实则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温暖安稳的家,害怕失去。
苏晴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伸出手,回抱住他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有些单薄的背脊,轻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谁赶你走了……”她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鼻音,“我就是气你不注意,我和初初都担心你……”
“我知道,”周伟收紧了手臂,低声道,“以后一定记得,再累也先消毒,换衣服。别生气了,好不好?”
“嗯。”苏晴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之前所有的怒气和不快都烟消云散。
寂静的客厅里,夫妻二人相拥在狭窄的沙发上,被子盖住了彼此。冰冷的隔阂在夜色与体温中悄然融化。有时候,争吵和冷战并非因为不爱,恰恰是因为太在乎。而和解,往往只需要一个心软的瞬间,一句坦诚的软话,和一个温暖的拥抱。
乖乖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安静地卧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与和解。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家,依旧是深夜归人最温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