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白玉簪半束，那张俊美风流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慵懒笑意，桃花眼扫过殿内，最后落在白柚身上时，眸色明显深了深。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皇祖母请安。”萧殷行礼，姿态从容。
“起来吧。”皇上颔首，“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萧殷直起身，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白柚，唇角勾起：“儿臣听说阿柚进宫，特意来瞧瞧。”
“阿柚”二字从他唇间逸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殿内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太后含笑的目光在萧殷与白柚之间转了转，带着了然与深意。
皇上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
萧殷仿佛浑然不觉，他走到白柚身侧的空位，很自然地坐下，侧过头看她：
“阿柚昨日在庄子上玩得可还尽兴？可惜我临时有事，没能多陪你几日。”
他语气亲昵，姿态闲适，仿佛两人已是熟稔至极。
白柚抬起眼，狐狸眼里漾着清浅的笑意：
“多谢四殿下关怀，庄子景致很好，月妩玩得很开心。”
她说着，目光转向太后和皇上，带着点娇憨的邀功：
“太后娘娘，皇上，四殿下庄子里的桂花米糕可好吃了，月妩都想跟厨子讨方子了呢！”
太后被她逗笑：“馋猫！哀家小厨房的糕点还不够你吃的？”
皇上也微露笑意，看向萧殷：“你倒是有心。”
萧殷桃花眼弯起，笑意加深：“阿柚喜欢，是儿臣的福气。”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皇上：
“父皇，后日京郊围场开猎，儿臣想着，阿柚性子活泼，骑术也佳，整日闷在宫里怕是无趣，不如让她一同去散散心？”
“哦？”皇上闻言，目光在萧殷与白柚之间微微停顿。
太后已先一步含笑开口：
“这主意好！月妩这丫头就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整日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可不闷坏了？”
她拉着白柚的手，眼神慈爱中带着促狭：“殷儿倒是体贴。”
皇上威严的目光再次打量白柚。
眼前这少女明眸善睐，娇憨灵透，更难得的是那份进退有度的玲珑心思。
才貌双全，心思剔透，无论将来是辅佐太子，还是……
皇上心中思量飞转。
“围猎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皇上放下茶盏，声音沉稳。
“月妩姑娘骑术既然不错，同去也无妨，见识见识场面。”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长辈的关切：
“不过围场人多眼杂，萧殷，你既提议带她去，便要好生看顾周全，莫要出了岔子。”
这话听着是嘱咐，实则隐含了某种默许和撮合的意味。
萧殷桃花眼中笑意更盛，立刻躬身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护阿柚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太后更是眉开眼笑，拉着白柚的手轻轻拍了拍：
“听见了？殷儿这孩子做事向来稳妥，有他照应着，哀家也放心。”
她说着，又笑眯眯地看向皇上：
“皇帝，你看他们年轻人，站在一处多般配。月妩活泼，殷儿周到，性子倒是互补。”
皇上威严的脸上也露出赞同的笑意，微微颔首：
“母后说得是，月妩姑娘灵动可人，殷儿若能收收心，多些稳重，倒真是天作之合。”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皆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已明了——皇上和太后，这是有心要将月妩姑娘配给四皇子了。
萧殷唇边的笑意深达眼底，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白柚。
白柚微微低着头，脸颊染上淡淡的绯色，仿佛因长辈们直白的打趣而感到羞涩。
皇上威严的目光再次落回白柚身上：
“月妩，你是个好孩子，才情品貌皆是上佳，更难得的是这份赤子心性，连太后都对你青睐有加。”
“只是，你如今身份终究是个问题。”
“朕想着，需得为你寻个更妥帖的身份，方不负太后一番心意，也免去日后诸多非议。”
太后眼中露出欣慰与了然，她轻轻拍了拍白柚的手背，温声道：
“皇帝考虑得周全。月妩啊，哀家疼你，自然希望你将来能有个好归宿，体体面面，风风光光。这身份之事，确是首要。”
萧殷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未插言，只将目光落在白柚脸上，似在等待她的反应。
白柚微微偏头，似乎仍在消化皇帝话中的意思，声音轻轻的：
“皇上是想给月妩换个身份？”
“正是。”皇上微微颔首，神色庄重了几分。
“吏部尚书秦怀仁，为人清正，家风严谨，膝下只有一子，正缺个女儿承欢膝下。朕已问过他的意思，他亦十分乐意。”
他看向白柚，目光中带着一种帝王的恩典与施予：
“朕欲下旨，将你过继给秦尚书为义女。从此，你便是尚书府的千金，再无人敢以出身轻看你。”
白柚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些惊讶与不知所措，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着。
太后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
“好孩子，这是天大的恩典。秦尚书家世清白，地位尊崇，他夫人更是出了名的温婉和善。你去了，定不会受委屈，哀家也放心。”
萧殷眸光沉静，对她轻轻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是无声的肯定与支持。
片刻，白柚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然后站起身来，朝着皇上和太后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月妩谢皇上、太后娘娘天恩。”
她声音清脆，带着如释重负的欢喜。
“皇上与太后娘娘为月妩思虑如此周全，恩同再造。月妩……铭感五内，不敢推辞。”
皇帝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微微抬手：“起来吧。”
白柚依言起身，重新站定。
皇帝沉吟片刻，仿佛在思索什么，随即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既已过继为秦家女，自然不能再沿用旧名。然‘柚’字与你相合，清新灵秀，亦不必全弃。”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
“朕赐你封号灵柚，另封清乐县主，赐居平宁街县主府，食邑三百户。”
殿内一时寂静。
太后眼中露出惊喜与赞叹，显然对皇帝的安排极为满意。
萧殷桃花眼中光芒微闪，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
白柚站在原地，眼底清晰地映出几分真实的怔忡。
她知道皇帝此举背后的深意。
恩威并施，既是抬举，也是束缚。
将她彻底纳入皇权的羽翼之下，切断与花俞沢、与月楼过于紧密的牵连，同时也为将来的联姻铺平道路。
太快了，快得让她一时竟有些失语。
太后见她愣住，只当她是欢喜懵了，笑着朝她招手：“灵柚，还不快谢恩？”
灵柚二字从太后口中唤出，带着一种亲昵的认定，将白柚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白柚眨了眨眼，那几分怔忡迅速褪去，化作明媚又带着点娇憨的欢喜。
她重新盈盈下拜，声音清亮悦耳：
“灵柚谢皇上恩典，谢太后娘娘！”
她抬起头，狐狸眼里水光潋滟，盛满了纯粹的笑意，却又带点孩子气的不安：
“可是……灵柚什么都不懂，突然有了县主府，有了食邑，万一管不好，或者被人骗了怎么办？”
皇帝被她这副既欢喜又发愁的模样逗得脸上笑意更深。
“无妨，朕自会指派稳妥的管事和内侍协助你打理。你只需安心做你的清乐县主，闲暇时多进宫陪伴太后，便是尽孝了。”
太后也笑呵呵地接话：“就是！你只管高高兴兴地做你的县主，那些琐事自有下人操心，哀家可盼着你常来呢！”
萧殷适时开口，语气慵懒却含着纵容：
“阿柚聪慧，这些小事学学便会了。若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他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已是自家人般的维护。
皇帝目光在两人身上再次掠过，心中那份撮合之意更明确了。
他站起身：“此事便这么定了。具体事宜，朕会让内务府与秦尚书那边接洽。母后，儿臣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先行告退。”
太后笑着点头：“皇帝去吧，正事要紧。”
皇帝离开后，殿内气氛更显轻松。
太后拉着白柚的手，越看越满意：
“灵柚，这封号好，以后啊，你就是哀家名正言顺的孙辈了！”
白柚依偎在太后身边，娇声应道：
“灵柚一定好好孝顺太后娘娘。”
萧殷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桃花眼中漾开愉悦的涟漪。
“清乐县主？”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个新封号，尾音拖长，带着点戏谑。
“听起来倒是风雅，不过阿柚……”
“做了县主，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像在庄子上那样，跟我赛马，还……咬人了？”
他最后三个字压得极低，含着戏谑的亲昵，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她水润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