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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已散,杀机未歇。

御花园偏院的井边,一盏孤灯如豆。

谢扶光蹲在地上,将三具傀儡眼中流出的血水,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蘸入一只粗陶碗里。

那血水殷红诡异,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腥甜。

她指尖微动,将碗中清水轻轻一晃。

奇诡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滴血珠在水中并未散开,反而像是活物一般,迅速凝成数条比发丝还细的血线,在碗底盘旋扭动,最终齐齐指向一个方向——正北,皇宫地宫的方位。

“不是幻觉……”谢扶光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战栗,“地底深处,真的有东西在回应‘归’字。”

话音刚落,她身后窗纸上,一个曼妙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云袖。

她正对着月光舒展水袖,姿态翩然,仿佛只是在练习身段。

但就在袖影拂过窗棂的刹那,一张折叠成蝶形的纸笺,无声无息地从窗缝里滑了进来,正好落在谢扶光脚边。

谢扶光捡起,展开。

纸上没有字,只画着一座九曲十八弯的回廊舆图,路径复杂,如同迷宫。

而在舆图的尽头,一个用朱砂标记的岔路口旁,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酉门第三柱可撬。

这女人,果然不只是个戏子。

谢扶光面无表情地将纸笺收入袖中。

第二天一大早,升平乐坊的好日子,仿佛到头了。

掌事太监孙德全亲率一队内侍,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尖着嗓子宣布:“太后懿旨,升平乐坊举止诡异,惊扰圣驾,即日起暂停献艺七日,等候发落!”

班主李春来当场就瘫了,戏班众人更是面如死灰。

孙德全压根不理会这些人的哀嚎,一挥手,内侍们便如狼似虎地冲进各屋,开始查抄戏班的行头。

他的目标很明确,径直走向了谢扶光的房间。

当他从那只破旧的木箱里,翻出那根绑着并蒂莲绣帕的主提线杆时,养尊处优的手指竟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那绣帕的样式,他化成灰都认得。

那是二十年前,崔贵妃,也就是谢扶光母亲的贴身之物。

然而,孙德全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扶光,并未声张,更没有没收。

他缓缓放下提线杆,命人贴上封条,阴冷地说道:“太后还有口谕,从今往后,每场戏开演前,须得先把唱词幕本,送到司礼监审阅。”

这是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置于监视之下。

内侍们退下后,孙德全独自一人回了慈宁宫深处的一间密室。

他点燃三炷香,对着一尊无脸神像恭敬叩拜,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刻着“癸亥”二字的惨白骨牌,投入面前的铜炉之中。

骨牌遇火即焚,炉中的火焰,骤然窜起一尺多高,变成了幽幽的蓝色。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

一道瘦削的黑影,摸黑进了谢扶光的房间。

是崔明镜。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走到谢扶光面前,伸出枯槁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掌心那道陈年旧疤。

“你母亲当年,以自身心头血为引,在地宫入口布下了一道‘血引阵眼’。”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要有织魂族人吟唱唤魂古调,再以亲族之血为媒,就能短暂开启地宫的第一重门。”

“但你要小心,”他话锋一转,语气无比凝重,“守门的是‘无面人’,那是用宫中枉死者的记忆捏造的怪物,它们不食活人阳气,专噬闯入者的记忆。一旦被它们缠上,你会忘记自己是谁,为何而来,最终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那把断了弦的旧琵琶。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搭在弦上,轻轻一拨。

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可谢扶光却感到一股无形的音波扫过,她面前的墙壁上,竟凭空浮现出一道由微光组成的虚影门框,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这,才是织魂一族真正的秘术。

第二日排练,谢扶光像是完全忘了昨夜的警示。

她故意在一个转身时“失手”,将一具滑稽的小丑木偶摔得粉碎。

在众人手忙脚乱收拾碎片的混乱中,她指尖一弹,一缕比蛛丝还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灵丝,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云袖鬓边的一支珠花发簪。

果不其然。

入夜之后,云袖并没有回房休息。

她如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座已经废弃的戏台。

谢扶光跟在后面,看着她在后台的横梁立柱间不断摸索,最终在一块雕花挡板后,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密信。

就在云袖准备拆开密信的瞬间,谢扶光鬼魅般地出现在她身后。

“你在找什么?”

云袖的身体瞬间僵住,但她并未惊慌失措,只是缓缓转过身,一双凤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谢扶光却没有揭穿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若是想找前朝遗留的龙脉,不如先帮我找一个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谢昭宁,我的姐姐。”

几乎是同一时间,掖庭深处的旧档库内,女官韩昭正借着巡查的名义,在一排排蒙尘的卷宗里疯狂翻找。

萧无咎给她的那份失踪名单,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浣衣局。

她终于在一本记录杂役调派的册子里,找到了那些名字。

可诡异的是,这些人在册子上的记录,都是“因病出宫”,但真正的去向,却被引入了一本单独存放的紫檀木册中。

那册子没有名字,封面只用烫金写着两个大字:《承安录》。

韩昭不敢久留,冒险用印泥拓印了其中一页,带回了七皇子府。

萧无咎将拓印纸上的暗语仔细辨认后,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那上面写着:“月满替身返,帝魂续三更。”

谜底,终于揭晓。

根本没有什么续命的汤药,而是每逢月圆之夜,就有一位身负织魂血脉的“替身”,被送入地宫,代太后承受咒术反噬,以此来维持那早已该死的先帝残魂不灭!

她们姐妹二人,一个被当成了熬药的“薪柴”,一个竟成了替死的“活祭”!

当夜,谢扶光再次独自一人,立于那座被封禁的戏台之上。

她将那五具凶煞傀儡,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重新排列。

而后,她咬破指尖,在那具焦黑的仕女傀儡额心,用自己的血,画下了一个笔画颠倒的逆纹“归”字。

“走。”

她眼中杀意凛然,声音冰冷如刀。

“带我去见你们真正的主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五具傀儡竟同时迈开僵硬的脚步,齐刷刷地走向后台那道被封死的暗门!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

皇宫地底深处,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轰然传来,仿佛一条粗大的铁索,被硬生生挣断!

而在慈宁宫的最深处,本已入睡的太后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双目紧闭,却披头散发,赤着双足,如同梦游般一步步走向梳妆台前的巨大铜镜。

她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眼。

月光下,铜镜里清晰映出的,却根本不是太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

那是一张属于男人的,阴鸷而陌生的面孔,双瞳之中,正闪烁着幽蓝色的诡异光芒——赫然是二十年前,早已被先帝赐死在大火里的,钦天监监正!

连日阴雨,宫道湿滑。谢扶光路过东六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