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四月十五日。
北京城的柳絮刚刚落尽，初夏的微风便吹绿了紫禁城的琉璃瓦。这座见证了无数王朝兴衰的宫殿，在经历了半个月的紧张筹备后，迎来了一个足以让后世史学家大书特书的日子。
太和殿，这座曾经只允许皇帝一人独坐、百官跪拜的至高殿堂，如今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那把象征着封建皇权的龙椅早已被移送到了刚刚挂牌的“中华历史博物馆”。取而代之的，是呈环形排列的数百张桌椅。大殿的门窗全部打开，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象征着“政治透明、光明正大”。
大殿正上方，悬挂着那面五星红旗（注：此时为红底金星旗，非后世完全一致，但寓意相通），旗帜下并不是“正大光明”匾额，而是卢象升亲笔题写的四个大字——天下为公。
上午巳时（九点），钟鼓楼的钟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设在午门城楼上的蒸汽汽笛，发出了一声长鸣。
“呜——！！！”
这声充满工业力量的长鸣，宣告了“中华第一次各界国民代表大会”的正式开幕。
与会的五百名代表，正鱼贯而入。
这绝对是中国历史上最奇异、最混搭，却又最生机勃勃的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身穿中山装、神情肃穆的执政官卢象升，以及孙承宗、诸葛青云等核心文武。
紧随其后的，有身穿长衫、剪了辫子的开明士绅；有穿着油渍斑斑工装、刚刚从兵工厂赶来的高级技工；有满脸风霜、裤腿上还沾着泥点的老农（比如那位带头抗税被卢象升平反的）；有身披袈裟或道袍的宗教人士；甚至还有身穿蒙古皮袍的图鲁格汗，以及身穿朝鲜官服的金尚宪。
大家没有按官职高低排座次，而是按照“界别”分区而坐。
“这……这成何体统啊？”一位前明留用的老翰林，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正好奇地摸着桌上玻璃水杯的铁匠李大锤，忍不住低声嘀咕，“咱们读书人，怎么能跟打铁的平起平坐？”
李大锤听到了，也不生气，只是憨厚地一笑，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老先生，这杯子是俺那个车间造出来的。俺要是不打铁，您的枪炮从哪来？没枪炮，鞑子来了您拿笔杆子戳死他们？”
老翰林被噎得面红耳赤，想反驳却又觉得对方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
这就是卢象升要的效果。打破阶级壁垒，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天下是大家伙儿的。
大会开始。
首先由政务院总理（暂代）诸葛青云宣读《中华建国大纲（草案）》。
“……中华者，非一家一姓之私产，乃亿万国民之公器。国家之主权，在民；国家之治权，在法……”
“……废除跪拜礼，废除人身依附，废除贱籍。士农工商，皆为国民，人格平等……”
“……土地归国家所有，实行‘耕者有其田’，严禁非法兼并……”
每一条纲领念出，台下都会引起一阵骚动。虽然之前已经有过吹风，但当这些条款真正变成国家根本大法时，那种震撼力依然是巨大的。
尤其是对于那些底层代表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书，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俺也能当‘国民’？俺不再是‘泥腿子’了？”一位老农激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着手想要下跪谢恩，却被旁边的士兵扶住。
“大爷，新国家不兴跪了。咱们站着说话！”
接下来，是表决环节。
虽然目前的代表多为指派，民主程序尚显稚嫩，但这形式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同意者，请举手！”
刷啦啦！
五百只手臂如同森林般举起。没有一只手是犹豫的。即便有些旧官僚心里不舒服，但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氛围下，谁也不敢做那个螳臂当车的歹人。
“全票通过！”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卢象升站起身，走到主席台前。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激动的脸庞，心中涌起无限豪情。
“诸位。”卢象升压了压手，示意安静，“今天，我们在这里，不仅仅是开一个会，不仅仅是定一个国号。我们是在为中华民族的未来，打下万世不拔之基！”
“两千年来，我们经历了秦皇汉武，经历了唐宗宋祖。我们有过辉煌，也有过耻辱。为什么我们总是走出不去‘治乱循环’？因为权在一人，而责在天下！皇帝昏庸，则天下大乱；皇帝英明，也不过是一时之安。”
“今天要建立的这个‘中华’，就是要打破这个魔咒！我们要建立一套制度，一套让昏君无法作恶、让能臣可以施展、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的制度！”
“这很难。前面没有路，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天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卢象升的话音刚落，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负责情报工作的傅青主，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刚刚送达的绝密情报，甚至顾不上礼仪，直接冲进了会场。
“执政官！紧急军情！”傅青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傅青主，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莫非是多尔衮杀回来了？
卢象升眉头一皱：“讲！”
傅青主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情报，咬牙切齿地说道：“南京急报！弘光帝朱由崧……降了！”
“什么？！”
大殿内一片哗然。
“降了？降给谁了？咱们的军队还没过江啊！”赵云飞惊讶地问道。
“不是降给我们！”傅青主猛地把情报摔在桌子上，“是降给清军了！降给多尔衮留在山东的残部——豫亲王多铎！”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彻底炸翻了整个太和殿。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多尔衮的主力已经在土木堡被歼灭，本人像条狗一样逃回了关外。现在的清军已经是丧家之犬，而南明虽然腐朽，但好歹还有长江天险，有江北四镇，有几十万大军。
怎么会投降？而且是投降给一个已经注定要灭亡的残敌？
“无耻！无耻之尤！”孙承宗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翻了椅子，“朱由崧！你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死难的百姓吗？”
“到底怎么回事？”卢象升的声音冷得像冰，眼中杀机毕露。
傅青主平复了一下情绪，快速说道：“据探子回报，自从我们光复北京、祭拜煤山、废除大明国号的消息传到南京后，弘光君臣吓破了胆。马士英进谗言，说‘宁予友邦，不予家奴’！说与其让‘乱臣贼子’卢象升得了天下，搞什么‘天下为公’夺了他们的富贵，不如投降大清，或许还能保住王爵富贵！”
“于是，当正在山东流窜的多铎残部（约两万人）试探性地攻击扬州时，弘光帝竟然下令江北四镇不许抵抗，甚至主动派人送去降书，打开城门，引狼入室！现在，多铎已经渡过长江，兵不血刃占领了南京！弘光帝正跪在多铎的马前，自称‘儿皇帝’呢！”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畜生！简直是畜生！”
“汉奸！卖国贼！”
在场的代表们，无论是文官武将，还是农夫工匠，此刻都愤怒到了极点。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为了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既得利益，竟然不惜认贼作父，把大好河山拱手送给已经被打残了的侵略者！这就是所谓的“朱家天子”？这就是所谓的“大明正统”？
“哈哈哈！”
卢象升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嘲讽，更有一股决绝的霸气。
“好！好一个‘宁予友邦，不予家奴’！好一个弘光皇帝！”
卢象升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朱由崧，我原本还想给你留一条活路，让你做个安乐公。现在看来，你不配！你连做个中国人都嫌脏！”
他大步走下主席台，来到大殿中央，环视四周。
“诸位代表！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旧时代的统治者！在他们眼里，江山是他们的私产，百姓是他们的猪羊。只要能保住荣华富贵，他们什么都可以卖！祖宗可以卖，国家可以卖，灵魂也可以卖！”
“这样的大明，还要它干什么？！”
“不要！不要！”代表们齐声怒吼。
“这样的皇帝，还留着他干什么？！”
“杀！杀！杀！”
群情激奋，杀气冲天。
这一刻，原本对推翻大明还存有一丝愧疚或犹豫的人，彻底放下了包袱。朱由崧的背叛，亲手斩断了旧王朝最后一点法理与道义的根基。
现在，讨伐南方，不再是内战，而是——驱逐汉奸，光复中华！
“赵云飞！”卢象升大喝一声。
“末将在！”赵云飞挺身而出，眼中战意燃烧。
“第二师，立刻集结！作为先锋，火速南下！”
“李大成！”
“在！”
“第一师，整编完毕的绿营降军，以及所有的民兵预备役，全部动员！我要五十万大军，饮马长江！”
“李天工！”
“在！”
“你的铁路修到哪了？”
“回执政官，已经修到了保定！正在向石家庄推进！”
“不够！太慢了！”卢象升吼道，“停下所有的民用工程，全力保障军用！把铁轨铺到黄河边上去！把装甲列车给我开到前线去！”
“还有！”卢象升看向角落里的徐尔觉和李小宝，“海军呢？我的舰队呢？”
徐尔觉上前一步，虽然满脸油污，但神情自信：“回执政官，天津造船厂日夜赶工，首批三艘蒸汽铁甲舰‘镇海号’、‘定远号’、‘致远号’已经舾装完毕，随时可以出海！”
“好！”卢象升眼中精光爆射，“命令海军，即刻南下！封锁长江口！我不光要打南京，我还要把多铎和朱由崧这两个杂碎，堵在那个石头城里，瓮中捉鳖！”
“传檄天下！”
卢象升拔出尚方宝剑，一剑砍断了面前的桌角。
“大明已死！中华当立！”
“全军出击！目标——南京！不灭此朝，誓不还师！”
“万岁！中华万岁！”
大会在震天的战鼓声中落下帷幕。这不仅是一次建国的大会，更是一次全面战争的动员令。
当天下午，北京城再次沸腾。
刚刚过上安稳日子的百姓们，听到南明投降满清的消息后，愤怒地涌上街头，纷纷要求参军。
“打到南京去！活捉朱由崧！”
工厂里，工人们主动加班加点，生产枪炮弹药。
学校里，学生们投笔从戎，报考军校。
整个北方，像是一台被注入了核动力的巨大机器，开始全速运转。
……
傍晚，紫禁城城楼。
卢象升独自一人站在城头，望着南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独，但更多的是如山般的沉稳。
“兴儿……”
王婉清抱着五个月大的卢兴走了过来，轻轻给他披上一件大衣。
“要走了吗？”王婉清轻声问道。
“嗯。”卢象升转过身，逗弄了一下儿子粉嫩的小脸，“南边那个烂摊子，得去收拾了。不然，这孩子将来没个清净日子过。”
“这次要去多久？”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卢象升自信地笑了，“多铎那点残兵败将，加上朱由崧那群乌合之众，挡不住我的钢铁洪流。”
“我和孩子在北平等你。”王婉清眼中含着泪，但语气坚定，“等你把这天下，真正变成咱们汉人的家。”
卢象升将妻儿拥入怀中，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放心吧。等我回来的时候，这大江南北，将再无战火。咱们的旗帜，会插遍每一座城池，每一座海岛。”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片深邃的星空。
在那里，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那是历史的眼睛。
他穿越而来，改变了土木堡的结局，改变了北京的命运，现在，他要去改变整个中华的命运。
“多铎，朱由崧，郑芝龙……”卢象升在心中默念着这一个个名字，“你们准备好了吗？时代的列车，要碾过来了。”
次日清晨。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正阳门上，一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嘹亮的军歌，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北京城。
前锋是呼啸的装甲列车，中军是无边无际的步兵方阵，两翼是如云的骑兵，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热气球，而在东面的大海上，冒着黑烟的铁甲舰队正在劈波斩浪。